寂静的图书馆里,恍然传来年轻男人礼貌低沉的声音。
钱宁的手指抖了抖,她没有抬头。
她知道他在向她走过来。
“你在电话里强调一定要等你回到伦敦,我才可以看你的毕业论文。但我没有遵守这个承诺。我的解释是,我在电话里并未正式答应你。而且,还有另一个理由。”这个声音停顿了下,“有一天晚上,我实在太思念我的妻子了,我睡不着,来到这里看完了它。非常了不起的论述。我会给更高的分数。而且,作为一个未来的建筑师,我会很高兴有这样一位委任者。”
钱宁缓缓抬起头,狄兰就站在这面桌子的对面,他停驻在那里,没有再动。柔和壁灯照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他英俊的脸上没有特殊的表情,但那双漂亮迷人的眼睛凝重看着她。
“谢谢。”钱宁放下论文,率先转走目光。
当她转回来时,深邃凝视依然。
这让事情变得困难。
狄兰蓦地动了,他绕过桌子,走至她身前。清淡的香味飘散在鼻间。目眩神迷时,伴有隐约的刺痛感,让他的肌肉移动不太听使唤。
“别这样,狄兰。”钱宁从喉咙里轻轻发出声音。
他那么聪明,她把生日礼物还给他,又给了他足够的独自思考时间,他肯定已经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狄兰抬起左手,爱-抚她的脸颊,声音低而轻柔,“你答应了我。你得看着我的眼睛说出来,宝贝。”
钱宁垂着眼眸,极轻而深深地呼吸了两次,纤瘦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她而后抬起眸光,凝视那双绿宝石的眼睛。
她是在什么时候发现那是难以置信的绿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现那一次又一次的闪动背后,不仅有湖水的幽深,无边的爱-欲,还有藏匿的温柔和深情。
“我不想要你了,狄兰。”钱宁竭力睁大眼睛,压平心跳,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地发出来。
狄兰看着她清亮坚定的双眸,就连黑色睫毛的颤动都变得冷酷。
就这样,如此简单,她刚把他的心挖出来了。
她说“新年快乐,本廷克先生”。当他们第一次在新白马的旋转楼梯相遇,她第一次从格蕾丝口中听到这个称谓,她第一次知道了他。
这是为什么她昨晚那么热情,因为那是她擅自决定的最后一晚。
“为什么?”狄兰听到自己问。灵魂出窍一般,手指却可以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
钱宁想要推开那只手,她没有推动,但他僵硬了一瞬,自觉离开。
她不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只是他的味道不依不挠撕扯着她。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称你自己是独身主义者。接近一年的时间,我逐渐想明白了一些。你的理由应该与我是一样的。”钱宁定定看他,他仍是垂眸凝视她,浓郁的绿色里有了伤痛,她错开,注视着图书馆的墙壁,平静地说,“当你很年轻的时候,你有很多很多事情可以做,找到自己,看见世界,征服世界。与人坠入爱河是最后一件你想做的事,也一定是最蠢最蠢最蠢的那一件。那个人会牵动你的情绪,甚至塑造你的灵魂。我不想被你牵动情绪,更不想被你塑造灵魂。我不喜欢自己像生日那天一样,一点都不喜欢。”她平定地说完,看回他。
狄兰深沉盯着她杏仁状的深棕眼睛,漂亮又冷酷。他已经知道她在生日的第二天就订了元旦回伦敦的机票。
时间仿佛凝结。
钱宁眼睁睁目睹着微黄壁灯下,那双深邃情深的碧眼,一点一点失去神采,进而变得无情。
不知过了多久,狄兰转开目光,往后退了一步。
他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钱宁重新看向穿着黑风衣的金发男人,他雕刻的面庞变得冷酷,碧绿的眼睛也变得冷漠。
“我们的婚姻结束了吗,钱宁?”当狄兰的声音再次在幽静的图书馆里响起时,不再含有感情。
钱宁倚靠着书桌,垂眼陷入沉默。
“很好,你不回答,那就是没结束。”狄兰冰冷说着,语气里有一丝嘲弄,“没问题,我尊重你,我不会再碰你。但有两件事你也必须答应我。我相信你是一个有契约精神的人。”
“你说说看。”钱宁平和地轻声说道。
“第一,你仍然住在这里;第二,你不能喜欢别的人,你不能跟任何其他的人约会、接吻乃至上床。”狄兰锐利地看向法律上依旧是自己的妻子的女人。
“我不是你的囚犯,狄兰。”钱宁与他对视,“我认为我们暂时不见面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