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称之为曲谱就过分了,放在姜漫漫眼里,这就和天书无异。
她觉得武媚娘或许认识,可惜这曲谱只长在她脑子里,还得抄录下来才能请教。
眼见女皇正兴致勃勃做游玩攻略,她便先放下这件事。
姜漫漫却不知道,正在她和武媚娘结束一天直播,悠哉悠哉看剧做游玩攻略的时候,同样结束直播的陈耕砚刚吃完饭,就被老师吕叔寅拉着视频教训了。
这位老人穿藏蓝色布衣唐装,头发花白,身材干瘦,但精神矍铄。
“……你看看你,和我视频也不穿好看点。看看人家小姑娘,多敬业。”
他嫌弃看自家弟子。
陈耕砚心虚地低下了头。
大晚上的,他在家当然是舒适为主,大白背心多舒服啊!谁知道吕师突然打来视频电话。
“老师,您突然打电话,是有什么事?”
“那个《女则》,整理好了吗?”
“呃……”陈耕砚没想到吕叔寅对《女则》如此上心,“老师,我已经和那位阿婆主联系,她们会把书卷原文都送给你,快递明天就能发出。”
“我问的是原文吗?我是问你整理了吗?”
就是说,为什么要整理啊……
陈耕砚百思不得其解。
吕叔寅看着他这副模样,一脸恨铁不成钢。
“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搞历史,就是要狠狠钻进故纸堆里去,对重要的文本,一定要重视起来。”
陈耕砚:……
“老师,这怎么就是重要文本了?”
他其实一直没闹明白吕叔寅为什么突发奇想,又要让他们推直播,又要让他们录书卷。
但小老头近两年脾气越发古怪,类似的事没少干。
他们几个师兄弟对师父一向尊敬,私底下一合计,就当是惯着师父,也得把老脸拉下来陪上,才有了下午的直播。
不过,对“武媚娘”写的所谓《女则》,他们一致的评价都是:字写得不错,文章编得也不错,但信肯定是不信的。
《女则》这部长孙皇后的遗作,在历史上有十卷、二十卷、三十卷三种说法,但无论哪种都早就流佚,只有零散片段,因被其他书籍引用,才得保留和流传至今(注见章说)。
虽然小姑娘真的默写出了全十卷,但你总不能说她默的就是正版吧?
无论是搞历史研究,还是搞古代文学研究,都不可能这么随意。
被弟子明着质疑,吕叔寅却没有再吹胡子瞪眼。
“你觉得《女则》为什么会流佚?”
为什么会流佚?纵观中国历史,大部分文稿都是流佚的,被保存下来的才是少数。陈耕砚不明白老师的意思。
“唐末战争频繁,安史之乱、五代十国,期间流失的文本众多,不止《女则》一部。”
“还有呢?”
“还有?”
“《竹书纪年》晋代发掘,晋武时荀勗﹑和峤初释成《荀和本》,晋惠时卫恒束皙考正成《卫束本》,唐后均散佚,直至清时才有人辑录诸书引文,编成《汲冢纪年存真》,又是为何?”
“这……”
陈耕砚有些头大,这还能有为什么?众所周知,考据是清代学术主流,由于文字那个狱的存在,学者们一头扎进故纸堆,搞考据,搞训诂,由此倒也辑录了许多散佚文稿。《汲冢纪年》就是其中之一。
见得意弟子面露为难之色,吕叔寅摇头呵呵一笑。
“耕砚啊耕砚,唐末战乱,怎么《太史公书》无有散逸?怎么《晋书》无有散逸?二十四史,唐代独编八部,无一散佚,当时伪书颇多,有些也并无散佚,《竹书纪年》唐时还有传抄,却最终散佚,真的只是因为意外吗?
“朱右曾说的好,是因为历代学者锢于所习,《竹书》所载文本,与《春秋》《左传》《史记》等正史记载不同,乃至相悖,所以唐时学者就不喜不信其言,多不复研习,无人传抄,自然随战乱散佚。”
“《女诫》成书于东汉,《女论语》成书于唐德宗年间,都流传后世,与《内训》、《女范》合为女四书,成为对古代女子言行举止的教导典范。《女则》虽名为则,但其内容却与这四书不同。
“长孙皇后明言她这本书是‘撰古妇人善事’,唐太宗以为然,令梓行天下。之后,他下令修《晋书》,其中也有撰录妇人善事的《列女传》。但无论是《晋书·列女传》,还是在其前的《后汉书·列女传》,及刘向的《列女传》,入选标准都是多样的,崇尚贞顺节义,也赞颂有胆识才华的女性。这种标准与此后对女子妇德的要求并不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