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雾没笑,她跟着驼柿慢慢走。
这里相当于郊区,距离市区很远,距离外滩、陆家嘴更远,偏僻得很,破落得很,地上尘土飞扬,各种工业文明的垃圾。
走远一点有一个公园,公园里的公共厕所都比驼柿家的豪华明亮。
在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小小的公园都成了地标。
它仿佛在传达着一种冰冷的讯号:洛朗很有钱,可这里的世界与很多人无关。
郗雾某一瞬间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尖酸刻薄的原因,在繁华的纷纷扰扰里,只要能拥有一样很多人要不起的东西,就足够昂首挺胸了。
所以低调的人不是因为境界高就是因为拥有很多东西。
思想上贫瘠会使人自卑与虚荣。
但很多人可能连自卑与虚荣的资格都没有。
那司洛林呢?
他的世界不允许别人踏入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房地产商建一半废掉的工地,老板公司破产了,政府充公了这片地,但是因为地段不好一直没有拍卖出去。”驼柿扯了扯她的薄外套,“很多外来务工的就在那片集装箱里住下了,本来是不允许住人的,来人说了两三次,后来就没人来了,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块地只要被拍卖出去了,我们就都得搬家。”
“没人希望这地被卖出去,集装箱住着很破很烂,但可能是整个洛朗唯一不用付房租的。有人说在这个城市,省下每年的房租,可能就有个小康的生活水平。”
郗雾没说话,安静地跟着她走。
驼柿说:“那句话说的很对,哪怕是我爸妈这样没读过书,工作是那种最苦最累的,但也能供得起我和我弟弟的学费生活费,我穿的最好最贵的衣服是世音的校服,夏装、春秋装,运动系的、制服款的,那应该是我拥有的最贵的衣服,幸好我的学费是全免的,不然可能校服都买不起,毕竟一整套就要三四千。”
“所以我每天从学校回到家的两点一线,都像在经历一种无声的崩溃,我不需要别人懂我的落差,也不需要别人同情我,我真的穷,可我没觉得不好意思。但我真的去不了国际部,或者说,我不是去不了国际部,而是去不了国外的大学。”
她们进了一个小餐馆,驼柿要了一份羊肉汤,把菜单给她,郗雾没接,说了句“和你一样就行”。
两人安静地喝着羊肉汤,锅盔也意外地好吃,里面是牛肉馅儿的。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驼柿看她。
郗雾咽了口锅盔,说:“是关于你爸爸的病。”
“嗯?”
郗雾顿了顿:“我有个朋友……”
“你家的关系?”驼柿问得随意。
但郗雾知道她在敏感,笑了笑,摇头:“准确来说是我的闺蜜,她家是做医院的,如果你爸有需要,可以帮你约医生,让他单独给你爸留出一段时间。”
驼柿顿了顿,抬头看她:“可以……嘛?”
郗雾笑了,她知道驼柿同意了:“准备看诊费吧。”
驼柿笑了,郗雾也笑了。
“谢谢你啊,郗雾。”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你帮了我两次了。”
郗雾低头喝了口汤,想起第一天来学校的那天,想起驼柿感激的笑容和对她真心的那句“谢谢”,郗雾低头,笑着呢喃了一句:“你也帮了我的。”
有人光鲜亮丽,有人灰头土脸,可光鲜亮丽的人不一定真的光鲜亮丽,灰头土脸的人也不一定真的灰头土脸。
人生是个无数个光鲜亮丽与灰头土脸不断交织的过程。
“你以为我来干嘛?”
“给我送钱。”
郗雾一愣:“啊?”
驼柿笑了,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曦姐派来给我送捐款的呢,那也太丢人了,要真那样,我可能再也不敢去学校了。”
“你觉得这样丢人?”
“我不想要同情,而且这样真的很社死不是吗?我只要不去国际部,其实我家完全支付得起我的学杂费。”
郗雾撇撇嘴,她不觉得:“换我是你我一定给曦姐磕头感谢大家仗义疏财。”
驼柿一愣:“啊?你很穷吗?我看你名牌穿的不少,以为你也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呢。”
“有钱的是我未来继父。”
驼柿一噎:“不、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家……”
郗雾手指聊懒地托着下巴:“这有什么,现在离婚率这么高,谁还没有个后妈后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