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柿……”郗雾喊了她一声。
驼柿笑着抹掉了眼泪:“没关系,虽然境内部的教育水平远远比不上其他的公立普高,但我只能走这条路了。”
“这里是洛朗啊,国际化大都市,五湖四海的人,外国人、外地人,这里至少很自由,比落后又至今还封建的穷地方好,因为至少精神是自由的,做什么都会有理解你的人,而且托世音的福,我现在学籍在这里,考本地的大学还不比外省的相对容易吗?”
她收拾了包,背在肩上:“我去接我弟放学,明天见。”
郗雾站在原地,和苏绯一起不知所措。
苏绯是因为她的自以为是。
郗雾是因为巨大的落差,有钱人和普通人的落差。
他们就像褚颜午和褚颜曦一样相互对立,可以轻松得到对方想要的,可他们已经舍弃不掉自身所拥有的东西了。
当她把两个世界的人的世界观交合到一起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只是具体矛盾不同,但都各有桎梏。
这个世界上,原来谁都活得不自由。
郗雾那一刻好像形成了一个更加全面清晰的世界观。
然后她看到了那些无解悖论里无法恰合的明暗色块,那是美术里最具冲突性的视觉对比,可是美术可以用色彩软化冲突,增强统合感。
那人间的这些冲突呢?调和块面又在哪里?
她第一次思考这些,对她这番论解,臧曜没有试图进行解答。
怪老头仍旧闲云野鹤地拿着蒲扇,坐在盛夏里结满果实但现在还光秃秃的葡萄架下,神情悠闲地躺在藤椅上,带着白胡子年纪特有的沙哑又悠长的语调,说:“该读读高更的生平。”
郗雾不解:了解高更的生平干什么?
老头没解释。
于是她只能自己去找答案。
可能是臧曜和司洛林打了招呼的缘故,司洛林让褚颜午把他的借记卡借了郗雾。
只是他还是很少和她主动交流。
她拿着去学校图书馆借书,然后心里骂一声,有关系就是好,借书都没有限制,不像她,只能一次性借三本。
后来和司洛林无意识吐槽一句,他回:“因为我妈是校董。”
“你在炫富?”
他回她消息:“所以儿子借书不还的话,她老人家在董事会上比较丢人。”
郗雾:“……”
后来读完高更的生平,她还是不大懂,又不想拉下脸去问臧曜,就私下作弊问司洛林,或者说就是为了找个借口和他发消息。
司洛林听完,简明扼要:“你师父让你不要脸。”
靠,瞬间就懂了。
但现在的司洛林一下子变得礼貌又客气,欠揍的样子收敛得一丝不苟。
郗雾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压根没这方面的经验。
就干脆闭着眼睛往前走。
走一步是一步。
她和褚颜曦要了驼柿家的地址,周末的时候坐地铁去看看她。
她没有擅自行动,她提前和驼柿打过招呼,对方同意了的,说了个指定的位置她来接她。
到了驼柿家之后,郗雾才知道国际化大都市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里不止驼柿一户人家。
废弃的工地上用沙砾堆砌的沙堆上,有脸上擦灰的小孩子爬上爬下地玩闹,熄火的挖土机上有抱着小孩的女人坐着看天边风景,不时晃一下胳膊哄睡着怀里的孩子。
在这个三十平米都不到的集装箱里,两张布帘搁开了三个空间。
厨房、折叠桌、铺在地上随时卷起来的凉席和被褥。
小型的塑料吊扇、电暖器被杂乱地堆在一起,屋里有泡方便面的味道,康师傅的老坛酸菜、红烧牛肉,还有一些没见过的牌子,但郗雾仔细一看才知道,泡面不是康师傅而是康帅傅。
可乐也不叫百事可乐,叫白事可乐,雪碧不叫雪碧叫雷碧。
一时间,郗雾心里百味交杂,她和郗文容最穷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
屋子里只有一扇门一扇窗,光线全靠一颗灯泡,灯泡倒是很亮,像夜里唯一的光。
驼柿没让她进门,让她站在门口等一下,她进去拿了几件衣服,拉上一块围帘换了,出来的时候把弟弟手里的手机收掉,摸了摸他的头:“别看了,去写作业。”
弟弟不耐烦的哼了声,跑出去找土堆上的小伙伴了。
驼柿叹了口气,拿上手机和郗雾出门:“我们走吧。”
“去哪?”
“找个餐馆吃饭,总不能让你在我家吃康帅傅喝雷碧吧?”驼柿说完自己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