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记事起,云窈便已是皮影人偶,躺在镶着红珠的宝奁中,听老皮影师哼着新作的戏。倘若她真去过那间庄子,怕也是几百年前的事。
早知如此,应当找笑笑打听打听。
茅草屋似是猎户的居所,一榻一桌一椅,外加几张破旧渔网。地方不大,胜在干净。
云窈将玉符随意扔在榻上,又自芥子袋中翻出打磨好的牛皮。如今有了仙力,做什么都得心应手,她却还是习惯用从老师傅处偷学的法子雕刻人偶。
不过半盏茶时间,便描摹完孩童时期的笑笑,云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极善丹青。
她满意地点点头,感叹几百年的熏陶终究是起了效。
待描图完毕,才开始雕刻,然而猎户的小桌缺了条腿儿,云窈担心将笑笑弄花,便欲将梨木板搬去榻上。
这一回头可不得了。
原先玉符所在的地方,竟躺了位黑袍男子。
红唇乌发,鼻梁高耸,即便双目紧闭也藏不住一身贵气。
云窈可耻地咽了咽口水,头回庆幸自己少了爱魄,否则心下震天响,怪羞人的。
她凑近闻了闻,此人身上既有妖气又有仙气,只能断定他不是人,却也猜不出身份。
保不齐是位随主人参加过仙妖大战的玉灵?因身负重伤而陷入长眠,直至那一日遇到真命天女......
“呸呸呸!”云窈收回眼神,心道自己果真戏文听多了。
倒也不怪她,任谁听了几百年爱恨情仇,也会如此爱胡乱猜想。
云窈不善疗愈,只能晾着玉灵。她捞起破网往池塘走去,决定今夜吃鱼。
此间调料不多,却胜在肉质鲜美。不多时,馥郁的食物香气便充盈了小小空间。
榻上那位亦是闻到鱼香,倏地睁开双目。
漆黑的瞳孔好似神仙点墨,光是被盯着就能感受到威压,精致的面庞在这双美目的带动下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凌厉。
男子坐起身,方要开口,却感觉腰间有什么东西坠了下去。
是......是他的中裤。
动静惊动了云窈,她这才察觉玉灵已醒。可自己好歹是九重天上的小仙,没道理如此迟钝,莫非这家伙实力在她之上?
顾钦亦在打量眼前的女子。
只见她身量纤细,面容娇怯,一双杏眼正巴巴望着自己。然而目中并无迷恋,反倒是盛满好奇,好似遇见了什么有趣的物件。
他眉头微拧,轻斥道:“放肆。”
说完又生出疑惑,他是谁他在哪他为何会用这种语气?
平白被“灵仆”以下犯上了的云窈:“......”
顾钦不自在地别过眼:“这是何处?”
“仙京城南,氓山。”
“……”
他意识到自己记忆少得可怜,纵使问了,也不知所以然。
云窈隔空抓过玉符:“顾钦是你的名字?”
“或许吧。”他略带戒备地看向云窈,“你是什么东西?”
“?”
他改口道:“没有妖气,也不像人,你是什么……族类。”
这下轮到云窈讶异了:“我怎会不像人!”
她明明模仿了许久,连几时嗤笑几时耻笑都练得炉火纯青。
顾钦却似不喜旁人反问,不耐烦道:“人族不会这般好看。”
云窈火气顿消:“你要这么说,我的确不是人。”
“……”
意识到说错了话,顾钦脸刷地红到了耳根。他低咳一声,转移话题:“腰带呢?”
云窈心虚地指向木门,墨黑色腰带正悬在上头飞舞得欢快。
“门栓坏了,找不到趁手的东西,只好......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趁人之危!”
越说头埋得越低,竟有些底气不足。
见她面露窘迫,顾钦心下舒坦不少。他慢悠悠地系好腰带,抄起玉符:“你自何处找到的。”
云窈掐头去尾说了一遍,果不其然,顾钦道:“绝无可能。”
幻影飘渺如烟,更没有实体,而玉符却的的确确存在。想必问题并不在于地点,而是在于取得它的人。
顾钦上下打量她一番,深沉的眸子染上几分正色。
云窈被看得头皮发麻,只好举起鱼:“吃吗?”
此时鱼皮烤得微微焦脆,屋中香气更盛。顾钦便没客气,斯文地接了过去。
见他气度不凡,云窈心中疑惑更深:“你多大了?可还记得从前的主人?突破到哪个境?”
顾钦抬了抬眼,并不理她,只慢条斯理地嚼完口中的肉:“再来一串。”
当她是丫鬟吗?
云窈拳头一紧:“这山头似是荒废了,我只捉到三条。”
顾钦见外头树木苍翠,灵气亦是纯净,面露诧异。
云窈懒得解释:“你自己去捉不就知道了。”
她声音清甜暖糯,即便是带了脾气也很难让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