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桉若不问,想必柳茗香至死也不会将实情托出。
以一人之力救下他,还力排众议养在宗门之内。个中辛苦,非常人所能想象。
可蓝桉只当柳茗香拆散了自己和莲舟,而问心宗,不过是狼狈为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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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峰深处,寒潭。
因受师尊责罚,柳茗香在此跪了三日。
石壁之上,嵌有十二颗镶金龙头,冰凉的活水不断自龙口涌出,如落刀般砸在纤细的身躯上。柳茗香嘴唇干裂,一张小脸惨白如纸,眼中早已失去神采,仅凭本能将脊背挺得笔直。
顾钦将人偶往下压了压,拧眉道:“你这皮又不能沾水,凑热闹也看看时候。”
“......”分身的确弱了些,云窈一时语塞,难得没有回呛。
这时,柳扶音来了。
她此时尚是长老,神情也不如往后清冷,看向爱徒时,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心疼。
柳扶音将玉牌贴上石门,道:“出来吧。”
“谢、谢师尊。”柳茗香狼狈地游上岸,四肢仿佛被灌入千斤巨石,不受掌控地垂在地面。
终究是自己亲手教大的徒儿,柳扶音心底跟着揪成了一团。她长叹一声,快步上前将人搀起。
因着小院让给了蓝桉,柳茗香在师尊的偏殿住下。
“你心意已决?”柳扶音问。
柳茗香怔愣半晌,深觉愧对师恩,竟是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也罢。”柳扶音自袖中掏出一个瓷瓶,“世间之事,讲求缘法。既是你欠了他,为师也不阻拦。这瓶返命丹,能保你剔除金丹后再勉力活一阵子。”
随即招了招手,示意院中候着的小弟子入内。
众人皆挂念大师姐,如今见她呼吸微弱而艰难,面上隐隐透出一股青灰之色,俱是鼻头一酸。
云窈来得最晚,她晃了晃空无一物的食盒:“晚膳已经送去了。”
闻言,柳茗香眸中有了一丝神采,她艰难道:“蓝桉......可还好?”
“只是身子虚弱了些,其他都好。”云窈在床尾坐下,抬手掖了掖被角,“那只狐妖,师姐你作何打算?”
柳茗香并未隐瞒:“我想把金丹换给他。”
不待师妹质疑,她接着道,“我生在罗叶村,六岁那年魔族过境,掳了一些妖族和村民。我们被当成口粮,关在长满魔藤的山窟。那时蓝桉尚有妖力在身,本可以独自逃走,是村民托他将我一并带出去。”
“然后呢?”
“然后他心软了,走出洞口又折返回来救我,为此还折损了他母亲的遗物。”
柳茗香的命,是蓝桉救的。既是天意指引二人重遇,她便顺命而为。
“可是。”云窈手指拨弄着纱帘,迟疑道,“万一、万一你救了他,他还去做傻事呢?你不会后悔吗?”
柳茗香吃力地抬起手,轻点了点她额头,语带宠溺道:“傻师妹,那是他自己的人生,我无权也无意干涉。”
云窈一时绕不过弯来,清亮的眸子中闪烁着好奇,宛如一个渴学的孩童。
“我虽心悦蓝桉,却也爱我的师门与同宗。”
柳茗香语重心长道,“易丹一事,并非冲动,也不仅仅是为了感情。倘若他不曾冒着生命危险救下我,我如今只会尽力而已。”
“所以阿烟,有朝一日遇上心仪的男子,也万不可因他失去你自己。”
云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道,所以师姐到底是爱还是不爱蓝桉呢?
顾钦掐掐她脸上的软肉,云窈唇角被迫提起,露出一个滑稽的笑。他道:“何必分个一清二楚,她终归是要易丹的。”
“说的也是。”云窈绽颜一笑,“看不出来,你倒是个豁达性子。”
“走吧,带你看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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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宗后山有一处灵境,散养着不少开了智的灵兽。
云窈随顾钦在半人粗的枝干上坐下,见草丛里躺了几只白毛小兽,似猫似虎,正大敞肚皮晒着日头。
身量最小的那位,尾尖绒毛略带薄红,在调皮地四处挥舞。
她歪头打量半晌,惊讶道:“这不是玉符里的那只?”
云窈起了心思逗弄,仗着身前有树叶遮挡,捏起一颗树果朝它扔去。
小兽屁股被打了个正着,“蹭”地坐起身,漂亮的蓝瞳倒竖起,昭示着主人的怒意。不料它瞥见脚边的树果,竟伸爪抓过,复又闲适地咀嚼起来,哪还有半点脾气。
云窈眼中登时冒起红心,她晃晃顾钦的胳膊,语带激动:“你看它!你看它!”
顾钦任她抓着,喉间溢出懒洋洋的笑意:“你再大点儿声,仔细将它引过来。”
不料一语成谶。
小兽警觉地竖起耳朵,而后撒欢子跑至树下,如幼犬般贴着树干细细闻了闻。它若抬头,正巧能撞上云窈的眼神,无奈不大灵光,只晓得左看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