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月点点头:“谢谢曹姨提醒。”
可是浸月看文绣,却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她麻利地做着家中活计,和人着拉家长里短,遇到看不过眼的,同样唠唠叨叨骂骂咧咧,和蒋章宁在时,好像没什么不同。
十一月十七日,是蒋先生的头七。
天寒得很,阴阴冷冷的,冻得人直打哆嗦。
吃过晚饭,文绣打发沉星去医院接晚班的浸月,沉星往巷口走的时候,看到一只蝴蝶,它往自己家的方向飞去。
沉星心里疑惑。
这样冷的天,长沙城应该早就没有蝴蝶了啊。
文绣收拾了碗筷,又进灶房下了一碗汤面,蒋章宁生前最爱吃她做的汤面。
她将面碗摆到桌子中央,对着空气说:“吃吧,你最爱的。”
蝴蝶停在台灯上,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她。
文绣安静地坐在那里,坐了很久的时间,最终只轻轻叹出一口气。
她环顾四周,眼前浮现了这个家很多的点点滴滴,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到面前这张木桌上。
文绣还记得成婚没多久的时候,她因为陈家小姐的事生气,哭喊着对蒋章宁说,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嫌弃我没上过学堂,不如陈家小姐有文化,没法与你谈天说地,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她跑回娘家想着离婚算了,可最终还是没骨气地回来了,看见蒋章宁病倒在床,还是想也没想就上前照顾他。
过了几天后,一个夜晚,两人吃过了晚饭,蒋章宁拿块抹布将桌上的油渍擦得干干净净,然后他拿来了纸笔,叫来文绣。
他一笔一笔,一遍一遍,不耐其烦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蒋章宁坐在文绣身后,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边带着她写,嘴里一边念道:“一点一横长,撇捺交叉在中央,这是文字,绞丝旁,禾苗长上头,乃字放下方,这是綉字,记住了吗?”
墨水在纸上绽开,文绣弯着嘴唇,笨拙地跟着他一边写字一边轻声附和:“一点一横长,撇捺交叉在中央,这是文字,绞丝旁,禾苗长上头,乃字放下方,这是綉字,章宁,我记住了。”
木桌之旁,文绣泪眼模糊,她好像看到年轻的蒋章宁握着年轻的文绣的手,一遍一遍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文绣捂着胸口,闭上眼,终于落下泪来。
她说:“你走了,我这日子好像过不下去了……”
第九十五章
丢了警察厅的工作后, 一连几天,阿檀都带着寅时在江边上徘徊。
她看着江中的游船,看得眼睛都不眨。
野岛一治并不知晓蒋先生与寅时的关系, 他与蒋先生隐瞒得很好,野岛一治更不知道阿檀与蒋先生的关系,这次再遇寅时后,野岛一治还向寅时打听过阿檀的消息,说想与玉钿君叙旧,但蒋先生恐节外生枝,不允寅时告知, 因此寅时只说师哥暂离长沙城, 已久无联系。
但今天,阿檀站在江边码头, 却令寅时传话, 让他告诉野岛一治,自己已归城, 邀约野岛一治叙旧。
她脱下裙装,换上从日本回来时的衬衣马甲,这衣物本被她丢弃在火车上, 兜兜转转回到了她的手中, 在今天又派上了用场,让她以林玉钿的身份会见野岛一治。
她将礼帽正了正,听到寅时在背后低语:“来了。”
阿檀抬起冷漠面庞,嘴角弯出一个笑容, 转过身来高声喊道:“一治先辈。”
“玉钿君!”野岛一治走过来, 脸上难掩喜悦,“庙会一别, 许久未见面了。”
“是有许久。”阿檀做出思索状,“有一年半了。”
野岛一治笑着:“上次别后不久,我就回去日本了,走得太匆忙,都没能与你见面,这次回到长沙城,我一直想与你叙旧,但却没有你的消息,我甚至托人去警察厅打听,可他们说省会警察厅里并没有一位叫林玉钿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阿檀面不改色扯着慌:“我没在警察厅工作多久就离开了,很多人甚至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她说着指了停泊在岸边的一艘小船,扬了扬眉,“一治先辈,岸边又冷,风也大,我们就不要在此处多说了,我租了艘游船,准备了菜肴佳酿,有什么话,我们上船再说。”
“好,上船再说。”
三人先后上了船,船帘拉下,木船缓缓驶离岸边。
阿檀与野岛一治盘腿而坐,寅时则坐在船舱外。
野岛一治感慨而言:“玉钿君,你邀约我真是及时,再晚一天,我就要离开长沙城了,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怎么不多留些时日?”
“已经留得够久了,该启程去下一站了。”
“先辈要去哪?”
“湘西北,听说那里风景秀美,就是地形复杂崎岖,这次恐怕要去三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