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朱鱼也红着眼睛准备回去的时候,门开了。
邱梅顶着一头火红长发,素颜,看起来干净又萎靡,她朝朱鱼伸手,里面是巧克力。
“吃糖么?”她笑着问。
朱鱼摇头:“你的糖太苦。”
经过这一会儿无用蹉跎,天色又暗了几分,但天边霞光万丈,照耀的本就金黄的麦田更加金黄。
朱鱼很久没有在瓦房上坐过了,再次上来,恐惧已经大过了新奇——她害怕自己滑下去。
“别那么紧张,我家房子又不高,就算掉下去也摔不死人。”邱梅说。
朱鱼望了眼高度:“摔残还不如摔死了。”
远处风吹麦田,掀起一阵阵金黄的麦浪,她觉得这景色真美好,该带夏光一起来看。收回思绪她问邱梅:“刚才外面人骂你骂了那么久,干嘛不解释?”
“解释有用吗?”邱梅一句话将朱鱼所有话堵了回去。
她撕开红色锡纸,将巧克力塞进嘴里:“况且她说得也没错,我确实十几岁起就被人包养。”
“说是身不由己有点恶心,我就是不想进工厂而已,老男人多好,钱多时间少,除了味道难闻了点其余倒也能忍受,我得谢谢老男人,不靠老男人我早进红灯区了。”邱梅嚼着巧克力,目光望着麦田,面色平静,“我被老男人包了五年,中间为他打过三个孩子,今年上半年他脑梗去世,遗嘱上给我留了点遗产,不多不少,够我下半辈子逍遥自在。结果他三个老婆六个孩子都在追杀我,我能躲的地方都躲一遍了,除了这儿,我真不知道去哪儿了。”
朱鱼沉重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出了个主意:“能不能把遗产给他们,然后让他们放过你?”
邱梅嗤笑一声:“没钱我还不如死了。”
朱鱼有点着急:“钱可以再赚的,你只要好好生活,一切都能重新开始不是吗?”
“重新开始?”邱梅笑出了眼泪,“怎么重新开始?我去年背着老头和一大学生谈恋爱,结果陪人家去电影院看个电影都能想起来自己在这种场合给人/口/过,我怎么重新开始?”
大学生很好,大学生嘴里没烟味,大学生不让她喝酒,告诉她烟瘾犯了就吃巧克力,大学生真的特别特别好,是她不配。
朱鱼哑口无言,心头似有乌云压过,将她心里的太阳遮个干净,嘴上却仍坚持:“我相信,只要人想重新开始,就能重新开始。”
“我这种人除外。”邱梅手指点着远方麦田,“我就像早熟的麦子,还没到收割的季节呢,就烂地里了。”
一句话将朱鱼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她好像又回到那个阴暗偏僻的小巷,清秀单薄的少女被一群社会青年团团围住,睁着双绝望的眼睛向她求助,她明明停下了,却又在同学的催促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女的脸穿过多年光阴,与邱梅的脸重叠在一起。
“对不起。”朱鱼泪水汹涌而出,“当年,真的对不起。”
第52章 烂了
你们的初中时期是怎样度过的?
对于朱鱼来说,她的初中三年可以用一个字概括——“忍”。
忍受不平整的操场,忍受食堂里飘着苍蝇的菜盆,忍受十二人一间的宿舍,最重要的,是要忍受同学的排挤。
她天生内向话少,又因为长得也柔弱可欺,自然而然成了女生们最讨厌的“装”那一类型。
她被同学拿虫子吓唬,因为尖叫一声就引来后座女生吐槽:“嗯,她果然很装。”
好在班上还有其他与她性格比较相像的女生,她们接纳了她,不至于让她成为独来独往的可怜虫。
那时候朱鱼最羡慕的人就是同村的学姐邱梅。邱梅学习不好,但是人缘极好,走到哪都呼朋引伴。然而招摇的人容易吸引人注意,也容易招来反感。
每个星期五回家的路上朱鱼都能看到邱梅被人堵,有时是一大群女生,有时男生女生都有,这种情况她是不敢多待的,和同伴都是能跑多远跑多远。
电视机里的初中生被说成“祖国的花朵”,被称赞“人一生中最纯真的时代”,可她回想起班上满口生殖器的同学们,觉得电视里都是骗人的鬼话。
初中的阶段很妙,一群被家长老师长期压抑的小孩终于住进宿舍获得自由,他们对过往被禁止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并且想要做所有大人才能做的事情,好证明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这种时候,“性”成了兴奋剂,女生成了被压迫的牺牲者。
这个时期的男孩子往往不懂尊重为何物,其实也不能怨他们,毕竟没人教过。
他们喜欢去调侃胸大的女孩子,去讥讽胸小的女孩子,以看到女孩内衣的颜色为乐,对女孩的长相评头论足从不顾对方的感受。这个时期,是人的一生□□情能力最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