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花碑(25)

“我们能一起等到救援来吗。”浮士问。

陈哀看向了红色的氧气格。心想,如果他的生命尽头真的遇到了上帝,那么他可忏悔的事情又多了一条。

他只淡淡地说:“肯定会的。我发了求救信号和定位。”

浮士祈祷说:“希望航线的情况不要太糟糕。他们能早点来。”

左手已经不能动了。陈哀写起来字有些费劲儿,他对浮士说:“你要睡觉吗。减少氧气损耗。”

“嗯。”

陈哀心血来潮地说:“要听我唱歌吗。”

浮士道:“你唱歌没调。”

陈哀笑了起来,他想说那就算了,但浮士还是说:“听。”

他们像是被剥离母体的保护,在宇宙中刚出生的婴儿,只能用听觉去感知这片孤寂、黑暗的太空。

他们的世界忽然变得很小。陈哀用温沉声音发出的旋律就可以全部覆盖得住。

陈哀唱了很多遍,久到他以为浮士睡着了。他打算给自己的信写下一个结尾。

但另一边的浮士用很轻的声音说:“阿佛洛狄忒。”

“嗯?”

浮士说:“……我也是,我爱你。”

陈哀愣了一下。

浮士仿佛正在隔着多年的光阴,遥遥地回答那个在T1080向他表白的阿佛洛狄忒——小行星耀眼的太阳升起,陈哀走到他身边,忐忑地说:“对了,你有正在交往的人吗。”

而浮士也看向他,跳过了多年的步骤,直接回答说:“我也是,我爱你。”

陈哀笑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浮士很少去说喜欢和爱字。

“不知道,”浮士的声音渐小,他的耳朵大概正在发红,“我睡了。”

陈哀忽然被一种庞大而复杂的情绪撅住——焦急、悲痛、不舍、甚至对死亡的抗拒。

他停笔,向航行舱的透明窗口伸出手,用力抹去上面的灰尘,他无比地渴求能望一眼对面人的睡颜。

这种情绪让陈哀呼吸困难,但无法让他突破人类的视觉能力的极限。

他看不到浮士。

窗口上好像有水雾,他擦拭不掉。发现那是他布在他眼前的。

陈哀独自地,无声地瓦解这种情绪,艰难地把手收回来,仍旧用那种温和沉稳得令人安心的语气,说:“晚安,不落。”

4.

丢失的第八张信纸。

“……亲爱的导航员,浮士先生,不落。

“……我透过航行舱的玻璃,想象着你睡着的脸,抛去所有杂念之后才发觉。”

“……我爱你已经胜过一切。”

第11章 C11.宇宙

三年过去,如果环境适宜的话,足够五份花种长出来了。

浮士心想。

他很想去那些地方看看,但是他的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走之前,他去斤生的坟墓探望了一下。他想起两年前自己擅自回家又仓皇逃跑的那天,原来是斤生的祭日。

母亲和父亲去送浮士,试探着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浮士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没去过柯伊伯带,如此遥远的距离,航线变化很复杂,估不出大体的行程时间来。

那份愿望客单的巨额报酬实际上是陈哀与他的工酬、他这些年投入到仿生人维护的钱——南榕替他攒下的,以及陈哀的死亡赔偿。

父母以为从崩溃与颓靡中挣扎出来的浮士会拿着这些钱好好生活。但是浮士在精神恢复正常的一年之后,忽然再次提出登上太空的请求。

这次不用受亚漫航的全程监督,浮士用的是自己的飞船。

SMTS和申请都通过了。

南榕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浮士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目的,他只是单纯觉得……七份花种还没有埋完。

南榕说道:“你骗谁呢。”

“我没骗你,我是要去埋花种。”浮士说,“然后……顺便把陈哀接回来,他在外面飘荡好久了。”

南榕哑言了一瞬,这一瞬里他甚至觉得浮士的痴想妄想并没有好转,是主治医生的判断和SMTS出了问题。

南榕说:“事故当时……救援队都没把他的全部遗骸找回来,现在已经过去十三年了,你去哪里接?”

浮士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他补充了一句:“找不到的话……我会死心的。我还得回来照顾父母,还有斤叔。”

浮士的父母曾经阻拦过浮士执迷不悟地将一切都砸在一个毫无意义的仿生人上,而患有心理疾病的浮士却认为说陈哀已死的父母不可理喻,和他们断绝往来了很多年。

他亏欠父母太多。

南榕叉腰,无奈地兜了一圈,俨然成了浮士的父亲,指着这个倔东西说道:“你真的是胡闹,祖宗。”

“我跟他说过,我给他取了陈哀这个名字之后,他就和这片土地有了联系。他终究也会落叶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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