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夙问:“你去河对岸找过他吗?”
“去过。”
她以为织造坊寻找最好的蚕苗为由,雇了一艘船,带着府中家丁去河对岸的山里寻了一圈。
然而几日下来,他们一无所获,根本没见到谢弈说的村子。
她叹了口气:“遍寻不着,也就只能傻等了。”
“你就没怀疑过,他是骗你的吗?”
“他不会的。”
她坚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匕首拿来给我看看。”
“现在?”
“放心,借来看看而已。
答应你的事没办到,我是不会据为己有的。”
江瑞霖取出匕首,递给灵夙。
灵夙接过,握住刀柄轻轻一抽,只听见噌的一声,桌上烛火扑啦啦跳了几下,屋子里的灯光变得明灭不定,过了许久才恢复如常。
“果然是涂雀。”
说话的是阿湛。
这是江瑞霖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灵夙对阿湛的话并不惊讶,她将匕首推回鞘,还给江瑞霖:“他把涂雀留给你,确实不像是在骗你。”
“涂雀?”
“春秋末期,铸剑名匠欧冶子①为越王勾践铸五把剑,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钧,世人皆知。
但鲜为人知的是,他在此期间还造出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便是你手中的涂雀。”
江瑞霖有些恍惚,她在烛火下仔细端详。
除了锋利,她并没有看出这匕首有什么特别之处。
灵夙说:“别看它其貌不扬,不信你试试,它可是能轻易劈开巨石的。”
听到这话,江瑞霖吓得手一抖。
涂雀当啷落地,立刻在地上划开一个口子,碎石向四周溅起。
她看呆了:“这……”
灵夙弯起嘴角,她饶有兴致地捡起涂雀,放回江瑞霖手中:“这是个宝贝呢,可得收好了。”
“这么贵重的宝物,怎么会到了谢弈手上?”
谢弈说过,他只是山野中一名普通的村夫。
她相信,因为谢弈是不会骗人的。
“你不是说他是铸剑师么,也许是传下来的吧。”
灵夙回答得轻描淡写,理所当然。
“传下来的?”
江瑞霖似乎明白了,“你是说,谢弈他是……”
“走吧,带你去见你的情郎。”
“灵夙姑娘,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明日出发吧。”
“去渭水界,就得晚上出发才行。”
灵夙狡黠一笑。
江瑞霖对灵夙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
夜晚河边风大,她穿着厚厚的斗篷尚觉得冷,灵夙却只穿了轻薄的衣裙,神色如常。
而且,她好像无所不知。
“好些年没来渭水,夜晚河上更萧瑟了呢。”
灵夙感叹。
“您以前来过这里?”
“算是吧。
曾经路过。”
灵夙走在最前面,手中提着不知从哪儿寻来的一盏纱灯。
那纱灯颜色不似寻常灯笼,竟如月亮一般,闪着耀眼的银白色光芒。
江瑞霖正盯着灵夙的纱灯看,忽然听见水声哗然。
江中像是起大风了。
“灵夙姑娘,风很大,怕是找不到船渡江。
不如我们先回去吧,明天我让仆人雇一艘大船,我们再出发不迟。”
“谁说没有船?
那不就是么。”
顺着灵夙指的方向看去,江瑞霖一愣。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看错。
刚才还一无所有的河面上,凭空多了一叶扁舟。
戴着斗笠的老船夫立在船头,朝他们挥手:“船来啦,诸位请上来吧。”
江瑞霖犹豫。
河上正刮着大风,就这么一艘简陋小船是不是不大安全?
虽然她很想马上见到谢弈,但她也不能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在这样的天气行舟,很容易出事。
灵夙像是看透了江瑞霖心中所想,笑道:“放心,出不了事。”
她转身对老船夫行了个礼:“府君安好。
许久不见,有劳了。”
“不敢当不敢当,三姑娘言重了,能为三姑娘摆渡是老朽的福分。”
“那就劳烦府君,渡我们去渭水界吧。”
“好嘞。
江上风大,诸位坐稳喽。”
话音刚落,老船夫撑了一竿子,小船就像离了弦的箭一样,嗖的向河中央滑去。
江瑞霖甚至没看清船是怎么动的,只听见哗啦一声,她差点没栽下水,多亏阿湛扶了她一把。
她慢慢稳住身子,抬头一看,惊了。
船刚刚还在岸边,一眨眼的功夫,四周已然是茫茫水波,哪里还有什么河岸!
江瑞霖惊愕。
月光下,灵夙姿态优雅地靠着船舷。
她俯下身子,将银白色的纱灯轻轻放入水中。
纱灯一点一点往下沉,却并没有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