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了解他,沈昭说不定真的信了。
真情流露?
一个隐忍三年,步步为营之人,怎会如此轻易地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今日她与太子妃的交谈,不知薛容鹤听进去几分。
怀疑那一瞬间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想要拔除,则需极为漫长的日夜谋划。
在此之前,所有示弱都是陷阱,一切袒露皆为诱饵。
“如何不怨?”沈昭心中平静至极,面上紧了紧拳头,“王爷,我与您不同。”
“我爹乃是沈家旁支,荫庇与我们毫无关系,若不是因着我与表哥长相相似,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家。”
沈昭深吸口气,眼睫低垂,失落道,“我爹靠着我在庆安谋了个小官,父母却依旧不喜欢我,就连简单的拳脚功夫,都是我偷看给弟弟请来的武师学的。”
见薛容鹤神情专注地听着,她反而笑道,“许是沈家人在练武一途确实有些天赋,我自小跟着表哥玩耍,拿弹弓打鸟便是百发百中,待力气大些能拉弓,表哥教了我箭术,此后更是从未失手,也算是有了些自保的能力。”
“王爷,哪怕我从父母那里得不到亲情,但表哥给了我一个不算灰暗的童年,”沈昭神情真挚,缓缓道,“这点温暖便足以支撑起我对沈家的感情,如今我也因表哥对南明失望,乃至充满恨意,更何况是您。”
她眼神转冷,语气果断,“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薛容鹤笑了笑,“是我多想了。”
说罢,他便拿起手边的书本翻看起来,再未说话。
近几日,皇帝的病情似乎平稳了些,早朝也恢复依旧,薛容鹤仍在暗中查探此事,只是久无进展,在府中的日子便多了起来。
恢复早朝第二日,太子妃一大早就递了帖子来,邀请沈昭去东宫吃茶聊天。
开阳将帖子送到沈昭手上,平日他也偶尔会送东西过来,沈昭却瞬间明白,这帖子薛容鹤必然已看过了。
她的怀疑又深了一层。
正合她意。
沈昭看了看内容,作为邀人一同吃茶聊天的帖子,再正常不过,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没想到太子妃如此迫不及待,如今皇帝身体刚好些,她便邀人入东宫玩乐,若是被皇帝知晓觉得她不孝,岂不是连累了太子。
莫非,她并不知道皇帝欠安?又或者,透过她试探薛容鹤查的如何了。
总不能真因为看上她会草编,就想交个朋友。
事实证明,沈昭难得想多了。
太子妃屏退下人,拉着她唠家常,从德妃爱鸟癖好说到皇后严厉,对她要求极高,弄得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唯有在东宫才能喘息片刻。
又说起皇后对太子事无巨细,几乎不需要她来操心,太子看着风光,实际上心中也颇为苦闷,但却无法和皇后开口言明。
穆妃倒是个清净人,瞧着无欲无求的,怪不得能养出六皇子那样的散漫无争性子,就是九公主难以管教,一直让皇帝和穆妃都很是头疼。
太子妃话痨一样,将往日开心与憋闷尽数说与沈昭,二人你教我学,草编堆满了桌子,指尖都被染成淡绿色,她才依依不舍地送走沈昭。
沈昭心中虽有一丝防备,却能看出太子妃是真诚相待,毕竟那一箩筐皇家“密辛”,若不是真心相交,恐怕也不是她能随意听到的。
皇后难伺候,太子又不得不对皇后言听计从,太子妃这个儿媳妇自然不好当,可她既能维持住与皇后的关系,又和太子感情和睦,也不是个简单的。
不至于第一次见面,便傻到交浅言深。
接下来的日子里,太子妃时常约沈昭出门,吃茶、听书、逛街、游船,草编也学得日渐精进。
薛清月几次堵不到沈昭,气得跳脚,若是沈昭在跟前,恐怕要挨一顿阴阳怪气了。
薛容鹤近日似乎查到了什么,人虽在府中,身边的黑金卫却少了许多。
沈昭夜间潜入他书房,将桌面上的书籍卷宗都翻了遍,也未找到丝毫线索,只有烛台附近的一点灰烬,证明曾有消息传入这里。
白露一过,谁也没料到,老皇帝的病情急转直下,竟白日出现了幻觉。
听薛清月来信描述,当时皇帝正在与朝臣议事,说得好好的,突然起身,目眦欲裂地盯着半空中某处,狂乱挥舞双手。
吓得众人瞬间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只听皇帝粗喘着气,不断惊恐大喊“滚开”!
大臣们对皇帝被噩梦侵扰一事毫不知情,差点以为皇帝疯了,还是近身服侍的宦官反应过来,壮着胆子拉着皇帝奔入后殿,又传口谕让大臣们退下,这才堪堪稳住局面。
皇帝“中邪”的消息不胫而走,再也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