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希望江泊野快一点,再快一点,最好明日便将邱立科带到此处,莫要耽误了救治的时机。
沈昭这几日也没闲着,除了照顾昏迷的薛容鹤,也借着他的名义将薛盈川贪污的赈灾粮尽数送往州内各地,又整治了不少奸商。
山匪经那一役早已溃不成军,加之薛盈川这个幕后之人不见踪迹,现下抓的抓、杀的杀,再也无力祸害周边百姓,沸腾的民怨终于暂歇。
可如今没了薛盈川压着,疫病的消息渐渐传了出来,冀州人人自危。
据之前得了疫病之人的症状来看,他们先是浑身乏力提不起劲,再是突发高热昏迷不醒,之后不过两日,一个活生生的人便会迅速消瘦下去,等到第四日时,人便彻底不行了。
虽未如薛容鹤这般出红疹,却也活不了多久,若有药吃,或许还能撑些时日,可从无活过第六日的,往往会突然呈好转之兆,人也变得有精气神了,可转眼便在夜里悄无声息地断了气,第七日与家人阴阳两隔。
百姓们为这疫病起了名字——七日殁。
沈昭与江泊野立下七日之约,便是赌三位大夫的药方有效,能为薛容鹤延长些时日,赌他不会死在第七日清晨。
她虽带着浸过药汁的面纱,薛容鹤却仍怕给她过了病气,要了个面纱带上,又将床帐拉下,这才与她继续说起话来。
“怎这般眼神看我?”
他面容苍白,唇色几近于无,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温柔地看向她。
沈昭笑了笑,见他精神尚好,便与他提了几句近日冀州城的情况,三位大夫在旁小声争论方子是否有问题,长阳与值夜的黑金卫凑在一处,窸窸窣窣不知在小声讨论些什么。
烛光暖黄,她在这一刻感受到久违地心安,自陆续失去家人后,从未感受过的心安。
她抬手,隔空指了指他手臂上露出的红疹,“疼吗?”
“疼,”薛容鹤撇了撇嘴,见她神色难掩担忧,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无事,一点感觉也没有。”
沈昭松了口气,“无事便好。”
见她如此平淡,薛容鹤反倒一愣,轻声与她道歉,“抱歉昭昭,我不该与你开这种玩笑。”
她再次强调,“你无事便好,其余皆不重要。”
薛容鹤一时没有出声,沈昭以为他倦了,便喊来开阳扶他躺好,吹熄了蜡烛,“好好歇息,一切有我。”
屋内灯火只余她手中一盏,看不清床帐内薛容鹤的神情,只听他应了一声。
沈昭转身,关好窗户吹熄烛火,轻轻合上门出去了。
无人得见,黑暗中薛容鹤将被子捏得几近变形,他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上前牵住沈昭的手。
他甚至生出荒诞的念头,想长久地患病,最好虚弱到离不开人的程度,才好将沈昭留在身边,却又半点不忍她为自己担忧。
方才喊疼,他存了试探的心思。
他不求她对自己脉脉深情,只是想知道,他在她心中是否有一席之地?
每当他千方百计靠近她几步,便会被她竖起高墙拒之其外,若想再一次接近,则需耗费更多的力气,若即若离折磨得他几近发疯。
他愈发觉得,许是兄妹的缘故,她像极了沈离,终有一日,她会如天上的鹰一般翱翔天际,离他而去。
北雍留不住她,薛清月留不住她,即便是他让她动了心,也终究留不住她。
可他绝不会放手。
她为鹰,他便做悬崖间歇脚的树,亦或是倦鸟归来歇息的巢,与她朝朝暮暮。
沈昭合上门,叮嘱三位大夫时刻盯着薛容鹤,若有异状立刻来寻她,随即带着开阳向后院去了。
薛盈川被关在柴房中多日,早已不知昼夜,沉沦在自己身染疫病、即将死去的恐惧中,从一开始的怒骂嚎叫,到后来的疯癫哀求,不过短短三日。
他几乎要被暗无天日的柴房和不知何时死去的恐惧逼疯了。
再次见到沈昭,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滞地看着她,片刻后才认出眼前女子是谁。
他顿时哭嚎出声,挪动着断裂的双腿乞求,“求你、求你救救我!我错了,我不该在薛容鹤屋里放染病之人的衣物,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不、不,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此病可有解?”
沈昭垂眸看着涕泗横流的薛盈川,他头发打绺,多日未洗澡的臭气与伤口腐烂弥漫的血腥腐气混杂,此刻跪趴在地上求人的模样,连个乞丐都不如,哪还有半点昔日皇子的风光。
视人命如草芥者,如今却连根草芥都比不上。
“我、我不知道啊,”薛盈川声音无辜,急忙解释道,“那疫病来势汹汹,我只好下令将患病者全部杀死焚烧,这才止住疫病扩散,哪里来的时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