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喜欢孩子,我不再是孩子后,她就渐渐开始恨我了。
我知道她也不想。
人会被自己逼疯。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想起我妈,我的心好像吸饱了浑浊的雨水,缓慢地,缓慢地沉淀着灰尘。
现在我看东西清楚多了,只是像白酒瓶底放在眼睛上,一切都像是隔一层。
我也基本看清了萧淮的样子。说是基本,也是真的基本。从模糊不清的人形,到有了大致的轮廓,也算是有进步。
萧淮模糊的轮廓看起来有些眼熟,可我一回忆,头就重重地坠痛。我只好告诉自己,天下俊男美女的轮廓都是相似的,萧淮身材不错,脸应该也不差劲。
萧淮说,看不清眉眼,都不算恢复正常。
我背过他,做了一个微小的鬼脸。我不喜欢苛责自己,我的生活很辛苦。
在我养病的这段日子里,燕林哲来看过我一次。
大雨倾盆,他的人和他的伞一样,在狂风中摇摇晃晃。
我去帮燕林哲开门,忽然发现门锁了,从外面锁的。
我上楼拍门叫萧淮,萧淮不应我。
燕林哲在电话里讲,不用开门了,我看看你就好。他被风雨打扰,说话都透露着一丝狼狈。
这话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好站在窗前,任由他看。
我说我很好,不用担心,等我好了,很快就会回去,丢丢好吗。
丢丢很好,我等你回来,他说,你一定要回来。
燕林哲现在变得很腼腆,像是从未吻我我一样。他挨着回答了我的问题,然后将百合放在后门前花园的灌木上。
花很快就打蔫了。在我未完全恢复的左眼里,像一团揉皱又舒展的卫生纸。
我想起燕林哲离开的模糊背影,心里涌起不安的感觉。
我转身,忽然发现萧淮的房间打开了一条缝。
我走进去,拉开他的抽屉,胡乱摸索,找出后门钥匙,又绕到前门,把一切不该锁的东西都打开。
最后,我从花园里捧回了那束百合,怒气冲冲地上楼,不顾沾湿的脚和衣服。
自从眼睛看不清楚后,我总想发出什么声响,比如光脚踩在地上,脚心踩出吧嗒的响。
想到燕林哲那徘徊无措的身影,我除强扶弱的心顿时高涨。
将它们摔在萧淮桌上。
“为什么锁门,”我站在萧淮的桌前。
“备用钥匙就在玄关的衣架上,”萧淮讲,“而且,你如果特别想见一个人,总是会想到办法。”
“什么意思。”
“想不到,就说明你还不够想见,”他说。
“你真的很讨厌燕林哲,是不是?”
“不是。”
“那为什么。”
“因为他说,你要跟他结婚,”萧淮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他再三强调,这是你的意思。”
这话让我怔在了原地。
“结婚?”
“怎么,他送你的百合花里,没有戒指吗?”萧淮胡乱拨弄着花瓣,手指直捣花心,好像真的在找一样。
“他真这么说?”我半信半疑。
“一个家境优渥的独生子,没有受过什么苦,连工作也是做自己最喜欢的,几乎每一年都会换一个城市,而今年,就是他呆在本市的第一年。”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
“为什么。”
“因为他不会为你留下来。”
我听得想笑。
燕林哲不值得托付,好笑。他是那种一看就要你的一生一世的人,一定有一对睿智而开明的父母,相爱几十年中从未有过任何越轨,给了他爱、自由和前进的底气。
他的认真使我害怕,使我心悸。
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那什么样的人才值得托付。
燕林哲的反面?
一个可怜的,从小没得到什么爱的人?一个一旦获得一点爱,就百般狐疑,立下重重考验,直到对方磕磕绊绊通过,他就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的人?
我冷笑,“就算结婚,也称不上托付一生,现在不是旧时代。”
“所以你真的想跟他结婚吗?”萧淮步步紧逼。
“这是我哥的意思吗?”我迎头直上,“他不许我和燕林哲在一起?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我和他看法相同。”
这句话让我有些恼火。
“你把我哥的电话给我,我现在就问,”我掏出自己的手机。
这是萧淮买给我的。
我操,我现在真的像是被包养了,但我有点分不清,到底是被我哥,还是被萧淮。
萧淮没有碰它。
他在看我,用一双我还看不清的眼睛。
我的手撑在桌面上,靠近了些,低下头:“萧先生,和谁恋爱,和谁结婚,都是我自己的事,有什么结果,能不能接受,也由我我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