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住我的衣领,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头也不回地地往楼上走。我被拖拽得一路踉跄,险些摔倒,还要伸手去掰他的手指。
这个过程是极安静的,除了脚步声和碰撞声,谁也没有说话。
大哥说张奕华是家里的皇帝,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而我就比较倒霉,变成了他朝堂上唯一一位大臣。说大臣都算抬举我,我应该是没有被阉掉的太监。他不会在乎我是否走得稳步子、看得清前面的路,所以我也不会向他求饶。
他打开卧室的门,用力一拽,将我重重推了进去。我光着脚,在光滑的地板上打了一滑,好不容易站稳。我摆出一张无所谓的臭脸,捂着脖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把我领子都拽皱了,真不知道心疼钱。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很小的床头灯。我小时候怕黑,总要房间彻夜开着灯才能睡着。长大了又莫名其妙很讨厌光亮,恨不得拿冬天的棉被当窗帘,把窗户捂得严严实实才好。床头灯作为过渡,让我可以慢慢接受更亮的灯光。
但我哥并没有要爱护我眼睛的意思,他啪一声打开了我卧室的顶灯。
那灯实在太亮,亮到它打开的一瞬间,我的眼眶和太阳穴都像被什么东西撑大一般,穿插着隐隐的刺痛。
大哥打开衣柜门,冷着脸翻找,挂钩在横杆上来会摩擦。我看过,衣柜里面全是新衣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来的。我哥知道我的尺码,因为我从十九岁以后就没再长高了,更没有变胖。
我妈为此还抱有小小的遗憾,按我小时候的生长速度,她总期盼着我能长到两米一,从此变成顶天立地巨人,这样的话,不管我去到什么地方,她都可以一眼看到我。但与此同时,我妈又是一个很善于安慰自己的人,她总说,现在也很好,你已经很高了,总不好比你大哥更高,你是弟弟嘛。
我趴在床上,偏过头去,用一只眼睛偷看我哥。
他确实很高了,也很有力气。
看来繁忙的工作并没有压垮他,万贯家财也没有腐蚀他。
我每天都会在小学操场上散步,成功拦下不下十次横空飞来的足球,都这么自律了,也还是掰不开他抓我衣领的手。
他从柜子选出了几件衣服,拿在手里又浅浅看了两眼。
我赶忙闭上眼睛,继续鸵鸟一般埋进被子里。
没过两秒,那些衣服就从空中飞过,径直落到了我的身上。
“张奕华的事,我会去帮你处理,我找人问过了,他伤得不重,”洪怀啸站在门口,衣衫整齐到我想往他身上泼墨。
“也没把他往死里打,”我三下两下脱掉身上的衣服,裸露着脊背,“当然不重了。”
“嘴上逞能没什么用。”
我没说话。
他讲:“打架之前,能不能想一下你妈妈,你就那么爱惹她伤心?”
“我妈要是投胎成功了的话,现在正好也是爱哭的年纪,”我往自己身上套那件衣服,头闷在衣服下摆里,看到一片鹅黄色的光,好像我被装在一个有点扁的灯笼里,“估计她没有心情管我。”
“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讲,“我确实也没什么本事。”
洪怀啸翻找衣服的动作慢了下来。
我抓过他刚刚扔过来的衣服,一件件查看,最后只选了一件卫衣,把其他的通通扔到了地上:“谢谢哥。”
他扫了一眼地板,没有多大反应,淡淡地:“不喜欢这些,就再买新的,明天我让胡笑陪你去。”
他抬手关灯,房间顿时漆黑一片。
我依旧坐着,望着他站的方向,眼睛习惯了一会儿,就又看得见他了。
他也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洪怀啸视力很好,曾经在人潮汹涌的游乐场,他一眼就可以找到我。我的手腕上甚至没有系气球。
果不其然,他还有话要讲:“你真的不像孟梵玉,不要再学他的穿衣打扮。”
说完这句,他转身离开,帮我关上了门。
我咬破了腮里的肉,血流出来,满嘴淡淡的咸腥。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我一头栽进在枕头。手伸进枕头下面,被沉沉的压裹着。
睁着眼睛放空了一会儿,我从枕边抽出了手机。
满屏的未接电话和短信。
我叹口气,想也不用想,一定是燕林哲。我随便点开一条未接,回拨回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传来青年人着急的声音:“小河?小河,你现在在哪儿啊,有没有事。”
听见他的声音,我忽然觉得很委屈,我捂着眼睛,疲惫地讲:“我没事,我只是回家了,回家躲几天。”
“......回家?”燕林哲丝毫没有因我这句话放下心,反而更着急了,“是回你那个哥哥那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