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吓得一激灵,做贼心虚,下意识松了手指。
盘子掉在地上,脆响一声。离地的距离并不高,但许是本就有裂痕的缘故,它骤然就碎了。碎得意志坚决,盘面绘的小猫也四分五裂。
我连忙去拾,捡叠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我哥蹲了下来,他轻轻推我一把:“我来吧。”
按理讲,这是他送我的礼物,本就应该是我的。可此刻它们被我哥锁在这里,反而更像是我哥的所有物了。
我愧疚:“对不起,大哥。”
“没什么,”他垂着头,将碎片拾到还算完整的那一半里,“本来就该碎了。”
我看向柜中的其余的杯碗:“怎么放在这里。”
“放在下面总免不了磕碰,”我哥顿了顿,“你要用吗,要是用,就拿出来。”
害怕磕碰才放在这里,重见天日的第一面就被我摔碎了。
“不用,”我尴尬地笑了笑,“我笨手笨脚的,用东西不精细。”
“本来就是送你的,你怎么处都可以,”拾完最后一片,我哥站起身,“一会儿我找人用吸尘器来打扫。”
“嗯,”我也跟着站了起来。
“郑医生在楼下,”我哥将碎片放在了桌上,没有要告诉我如何处置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知趣地往房间外走。
“孟梵玉回来了,”他在我身后讲。
我停住了脚步。
“假如你不想见他,我不会让他来家里。”
“没什么想见不想见一说,”我说完,便走了出去。
这是实话。这么多年过去,见与不见都不那么重要,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和孟梵玉一样,反而不需要刻意躲避。
见到郑医生,稍作问询和检查,没有大碍。
我哥出门送他,一整个下午都没再露面。
我想,或许是我妈灌给我的一碗又一碗中药汤起了作用,并非茁壮了我的体魄,而是因为我肯吃苦,给我填了一些阳寿和功德。
我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画面中的角色们轮番声情并茂,可我丝毫看不下去。
我和我哥那段短暂的交谈显得我们陌生又熟悉,好像是在梦里,虽然能说得上话,但下一秒醒来,就会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那张脸。
人和人之间的熟稔总是由一条密道连接,我和我哥亦熟稔过,可我们的密道深埋黄沙之下,总在一些彼此不愿意回顾的瞬间开启。
终于到了睡觉的时间,我爬上床,如释重负。只有在睡觉时可以忘记所有,我求之不得。
可很快,梦就占据了我的所有睡眠。
我听见响动,连忙坐了起来。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在走廊里游荡,它的影子像金鱼的鳍,柔软而飘逸的扬动。它撞开一扇门,光一样钻了进去。
我没有丝毫惧意,屏住呼吸,悄悄跟上,在墙边站了许久,我猛地向房间内望去。我哥的书房中什么生物都没有,只是窗子和鱼缸下的柜门大开着,窗外是淅沥的细雨,雪白的瓷具就好像柜子内腔破败诡异的骨头。
地板上,瓷盘的尸体躺在那里,四分五裂。
我赤着脚走上去,蹲下,焦灼地捡起来
怎么打碎了呢?怎么碎了呢?
这是我哥送给我的东西,他就在我旁边,眼神冰冷,眉头微皱地看着我。
好像在说:我帮你好好保存了他们,你一接手,它们却碎了。
再往柜子里看,全是碎片。
我伸手去抓,想把它们拼起来。
我哥握住了我的手腕,我猜他要骂我,或者是要拖出去。我挣扎着,嘴上也在求饶,不只是求饶,还有一些不太好听的狠话。软硬兼施,只为了让他放开我。
到最后我甚至啜泣了出来,艰难地哭喊。刹那间,我被拥进了一个怀抱里。那怀抱有熟悉的味道,温暖有力。我卸下了所有力气,急促喘息着,瘫软地贴在那人身上。
我努力掀开眼皮,想看清这个人究竟是谁。
没有光,太暗,看不清楚。他一下又一下地捋着我的头发,沉声安慰着我。他的手臂紧紧箍着我的腰身,没有丝毫松懈。
我合上了双眼,抓着他的衣角,一股舒适却也沉重的感觉从我脑海深处浮了上来。
在我即将被睡意彻底占领时,一个柔软的东西蹭过了我的后颈,留下的感觉并不深刻,微微发凉。
在梦里,我始终想不明白那是什么,即使我已经开启了其他稀奇古怪的剧情,可梦的间隙,那些睡眠变薄的瞬间,我还是不住地思索着。
那是什么,落在我颈后的,到底是什么。
是手指吗,还是雨滴。
我渐渐醒来,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睛。
因为那种被抱拥的感觉仍在,比梦中还要真实。有一个人正从背后拥住我,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