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虽然厨艺不错,但她胆小,不敢处理活鱼活禽。偏偏我最爱吃鱼肉。个子窜起来以后,我就被她训练成了杀鱼的高手。从闭着眼睛用刀把砸鱼头,到处变不惊地将鱼开膛破肚,这过程我只用了一个月。
我哥看我杀鱼的样子也会微微皱眉,家里雇了人,他很便少进厨房。看一个孩子拿刀,估计更加确定了我们生活过得不怎么样。
那两年,我,我妈,加上我哥,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家庭。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低头吃饭,讨论一些落在地上的生活小事,生怕哪一句上升到道德和感情,弄得彼此都不好看。
后来我哥出国读书,一去不止二三里,太久不见,我妈时不时还会想他。
我妈是个心软的人,她真心喜欢孩子。我常常想,假如她没遇见我爸,现在说不定在做幼儿园老师,会带着孩子们在青草地上打滚。
但她从没说出口。也是,好端端地,想一个情敌的孩子做什么。
就这样,我和我哥的联系也断了一阵子。
我十五岁那年,我妈为我办理好了所有证件,又帮我买了一张机票,她让我一个人坐飞机,远渡重洋,去地球的另一边看看我哥。
我听我爸偶尔提起一嘴,说我哥生病了,在那边没人照顾,也不肯回家。
我不情愿,一个人出远门,不管我杀了多少条鱼,也还是会怕。但我妈强硬地将我带到了机场,她说,你们是兄弟,将来大人们都不在了,你们彼此之间要好好照料。
一个十六岁的弟弟,如何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兄长雪中送炭呢。
当时的我无法理解。现在想想,我妈跟我哥打好关系,不仅是喜欢孩子,还是因为,她想在自己离开后,为我找一条后路。我爸是靠不住的,还是我哥看起来更靠谱。
这后路找得很好,好得不得了。
假如我妈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她一定会用剪刀把我的机票剪掉。
此次出国之旅,不仅让我撞见我哥和孟梵玉接吻,还让我开始了一场时不时就会浮现的淫秽春梦。
孟梵玉接吻时爱笑,他呼吸在抖,笑声也抖。他穿了一件白色的上衣,那白色较一般的白要浓一些,旧一些,好像月光。
可是月光是不会有褶皱的,被我哥捏握住的腰身处才会有。
我哥接吻的样子和孟梵玉完全不同。
我躲在墙后,稍往外一瞥,就看到我哥深邃的目光,他慢慢靠近的姿态不容拒绝,起先只是轻蹭着爱人的鼻尖,然后越来越近,吻也越来越深。他揽住了孟梵玉的腰,将他抱得很紧。
那一幕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哥在吻一个人,那个人最初是孟梵玉,后来失去了五官。
一年后,我哥回国,我住进了他的住处。
朝夕相处几个月,梦中那失去五官的人,终于长出了脸。
我自己的脸。
我惊慌失措,仿佛真实的生活才是一场噩梦。但青春期的躁动犹如疯狂的鬼神,驱使着我翻阅许多张图片,搜索无数次,最后买来了一件和孟梵玉那件一样的衣服。
我只试穿了一次,就害怕地从身上扒了下来,扔进了柜子深处。
它再次重见天日,就是孟梵玉来我哥家做出主人姿态后的事了。
我哥是爱过孟梵玉的。我感觉得到。即使他们已经分手,在一段时间内,我仍能觉察到那股爱的余韵。
我哥刚回国时,吃饭很慢,乍一看是不合口味。但家里做菜的阿姨是自小照顾他的,再怎么样生疏,也不可能做得完全不在点子上。
我想起我妈吃饭看韩剧的样子,看到伤心处,她也会吃得很慢。
我猜我哥也是伤心的,但他又不想让别人发现,更不能让自己发现。所以,我偷偷告诉做饭的阿姨,让她帮忙把我哥的饭少盛一点。
就算吃得慢,米饭也会很快见底。然后我会接过他的碗,对他讲,大哥,你吃得好快。然后飞奔过去帮他盛另外一碗不算多的米饭。
诸如此类努力,我做了许多。
有天他带我去游乐场,放飞了一颗气球。
他告诉我,小杰,不需要再努力大声讲话,不需要再逗他笑,不需要再苦苦想办法只为了让他多吃几口饭。
我有些不好意思,原来他都知道。
我哥是个不存旧伤的人,说痊愈了,就是真的痊愈。
孟梵玉再来我家,我哥和他就拉开了界限,眼中再也没有月光下接吻那天沉静而深邃的神采。
但孟梵玉似乎不这么想。
他一出现,我和我哥的关系又一次断开。
爱情感冒痊愈后,我哥开始修炼学习接手家里的生意。
那些事我都不太懂,我还要做题。
可孟梵玉却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