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瑟应声,未再有言语。
她凝望着云湘郡主的画像出神,不知所想,也不知神游到哪处。
只有不断被她打成络子又解开的玉佩流苏泄露她心中的万般难言。
卧房内陡然陷入缄默,只偶尔传来窗外不知是什么鸟雀的啼鸣。
久到午膳都用罢,阮瑟长叹一息,像是终于理清这桩并不复杂、但又相隔一生的憾事。
停下银箸,她抿唇看向崔婉颐,踌躇道:“你何日启程回西陈?”
“三月廿七。”
以为阮瑟是因她方才的话再度陷入动摇之中,崔婉颐替她布菜,开解道:“还有将近两个月时间,你不必着急做好决定。”
“是走是留全看你心意。”
“我还在上京,你随时都能见到我。”
哪怕变卦也还留有余地。
“好。”
望着满桌西陈的特色佳肴,阮瑟下定决心,“等你回西陈时,能否代我捎几件东西给卫侯?”
“除那架琴之外,母亲还留了些旁的东西。”
“交给卫侯,我也算不辜负母亲的遗愿。”
崔婉颐舀汤的动作一顿,一小碗浓汤被放在阮瑟面前时,回答也随之搁置在她耳边,“可以。”
“到时我会差人去拿,那古琴就留在你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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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后没有在崔婉颐府上逗留太久,未时过半阮瑟便乘着马车回了雍王府。
甫一进府,阮瑟便与正要离开的谢嘉景打了个照面。
不比在燕欢楼时的颓丧与小心翼翼,今日的谢嘉景意气风发,眉眼舒展,像是遇到十余年都难见的喜事。
难道是如鸢终于同他好声好气地说话了吗?
阮瑟胡思乱想着。
见谢嘉景朝她行礼,她正要颔首致意时,整个人就被赵修衍拥在怀里,亲密无间。
不再去看谢嘉景,阮瑟转而抬头,明澄眸子中映出意外和讶然,“王爷今日回府好早,是朝中无事吗?”
巳时入宫,未时回府,其间不过两个时辰。
除夕时不过离京五日,回京后赵修衍都忙得不得开交;这次半月以来他都在京外,朝中应当堆积了不少事宜待他处理。
他却破天荒地回来得这般早。
谢嘉景见状,眉眼间的笑意一转为调侃,“王爷能交代下去的事都交代下去了,自然回来得早。”
“看来一去行宫半个月,王爷是愈发离不开侧妃娘娘了。”
哪有人一上来就搂搂抱抱的。
往昔十多年,他可从未见赵修衍同谁这么亲热过。
若是阮瑟再迟回来一会儿,他怕是要亲自去崔婉颐府上接人。
赵修衍一记眼刀横过去,“你要是手中不忙,本王自不介意让你五天都去不了燕欢楼。”
“不用!”
想都不想地回绝赵修衍的好意,谢嘉景义正言辞地拒绝道:“臣不过一介武将,不敢与王爷相比。”
“母亲还有事要吩咐,臣先行告退。”
“王爷若还有其他吩咐,让陈安过府知会一声就好。”
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说完这两三句话,原本就要离府的谢嘉景迈开步伐,如同脚下御风一般,恨不能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快离开。
“之前在燕欢楼时,你还不怎么待见谢嘉景,今日怎么对他和颜悦色的?”
和颜悦色?
她没有啊。
阮瑟被赵修衍拥着走向玉芙苑,闻言有些迷茫,“没有,只是方才进府时见谢大人满面喜气,出于好奇多看了谢大人两眼。”
她有始有终地说道,顺势问出方才不着边际的想法,“是今日如鸢温声细语地同他讲话了吗,还是对他笑了?”
按照谢嘉景的出身,鲜少能有事牵动他这么明显的情绪。
唯一求而不得的只有如鸢。
“如鸢只会嘲笑他,不会朝他笑。”赵修衍毫无愧意地落井下石,“谢嘉景逢喜事,如鸢会不开心。”
当年事他了知一二,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也全是谢嘉景咎由自取。
不怪如鸢会如此。
“谢大人若是能放过如鸢,她会更开心。”
阮瑟补充道。
比起磋磨谢嘉景,如鸢应当最想离开。
离开燕欢楼、离开上京城,更是要抛却这些爱恨情仇。
走她如今最为恣意无拘的路。
赵修衍闻言,蓦然停了脚步。
侧身与阮瑟正对,他垂首,“如果你是如鸢,就只想着离开吗?”
“也不尽然。”
阮瑟微微歪头,思索片刻后斟酌道:“离开之前,旁人欠我的债,我终归是要还回去的。”
一走了之太过轻巧。
心中积怨难解,走得再远也不得潇洒。
“平日里还看不出你这从不肯吃亏的性子。”赵修衍似笑非笑,抬手点了点她眉心,“可惜如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