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茗茶的姿态悠闲,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架子。
放眼整座上京延至息州,都少有男子能与他相论。
至少在阮瑟见过的人中没有。
不敢再多看,她偏移目光,同时应下他此前的提议,“能得王爷青睐,是阮瑟之福。”
“只是事关重大,阮瑟还有几处未想明。王爷能否再容阮瑟思虑一日,明日再来寻王爷定夺?”
他有所求,是要她“以身相许”。
她便也照猫画虎,要与他相谈条件。
倒是个有趣的,全然不同于他所想的弱柳扶风。
也不算太过蠢笨。
赵修衍并不急切,全然应允,“本王明日恰好在府中,你想好后便来前院寻我。”
“稍后本王出府见故友,瑟瑟要随本王一起去吗?”
见阮瑟异常乖巧,除却点头和简单应答之外几乎不作其他反应,他忽的生了逗弄她的心思,复又追问一句,“日后在上京城,这样的走动怕是不会少。”
出府……
又是在日暮四合之时。
没来由的,阮瑟一下想到来上京后听到的些许传闻,想也不想便摇头回绝。不便在书房多留,一盏茶后她便寻了借口离开。
赵修衍并未拦她,只是在她离开书房前送了她一幅题字,而后兀自站在窗下,目光透过纷扬大雪望向她略显单薄却依旧挺如松柏的身姿。
纸伞能替她遮盖白雪,却挡不住斜吹的北风。
少女步履坚定,身影渐远,被风吹乱的青丝便成为独立于白雪红棠之外的存在。
模糊却醒目。
“王爷当真要立阮姑娘为侧妃吗?”直至阮瑟走远,赵修衍的幕僚高瑞叩门而入,站定在他身后,语气颇为纠结和不确定。
“你有异议?”
赵修衍合上窗棂,回身睨向高瑞,眼神清醒而凉薄,不怒自威,哪里还有半点方才面对阮瑟时的好声好气。
他一手摩挲转动着扳指,漫不经心地道:“她既是本王看上的人,太后那边也不敢为难她。”
“那些秀女还是送入宫吧。”
“可是临川行宫那边……”高瑞想起阮瑟的容貌,欲言又止,竭力想让自家主子清醒些。
想起那日无意间的惊鸿一瞥,即便是见惯了美人的高瑞也不得不承认,阮瑟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容色,一身气质更是清丽秀雅。
但恰是这副容貌,与那人至少也有九成相似。
即便这份相似已经是曾经。
“呵……”
“本王都不担心,你怕什么。”
不欲与高瑞多说,赵修衍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临了又突然吩咐道:“差人去趟姑母府邸,把事情都告诉谢嘉景,他知道该怎么做。”
还没迎进门,便已经要开始给小姑娘铺路了。
高瑞一怔,知他心意已决,拱手应声后便退下去着手安排此事。
书房内,借着明亮烛火,赵修衍抽出被压在厚重宣纸下的一封信,其上赫然便是阮瑟的名字。
“容貌相似……”
“只是不知你是否真的与她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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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阮瑟一边撑伞一边抱着赵修衍送她的那幅题字,半点不肯沾雪,生怕雪水会洇湿墨迹。
直至进了回雁苑,等到双手回温后她才小心展开题字。
落在宣纸上的字迹遒劲,如他这人一样英气秀朗,笔锋连绵,仿若一气呵成。阮瑟父母尚且在世时,她也习过多年的书法,细读过不少古书。
因而她不费多少心思便参悟到雍王送她这幅题字的意思。
“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这是想让她顺其自然留在京中,应下他先前的条件。
阮瑟一指轻拂过那墨迹,阖眼时仿佛还能回想起男人站在青案后,长身玉立,执笔落字的模样,足以颠倒心神。
他亲口所言的条件本就让她有些意动,更遑论她尚且还有转圜余地。
尤其在当下,她只是一介身无所依的孤女。
是走是留,于她而言都是孤注一掷。若能得到雍王的庇护,她的日子确实会好过许多。
自她幼时启蒙,母亲便教过她许多道理,其中几句阮瑟铭记至今,甚至奉为圭臬。
人无法自保时,审时度势、顺应而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虽是下下策,但至少能保有一线生机。
况且她并不是清心寡欲到别无所求的人。
她有所求,且还不止一个。
思及此,阮瑟抬手抚上搁置在琴架上的古琴,弦音不如下午时分的悲凉凄怆,低和如诉,一如当年母亲临终时对她的叮咛。
若是有雍王相助,想来她会更快地寻到这架古琴的出处,完成母亲遗愿。
丹霞听闻卧房内琴音已停,这才大着胆子、推门将晚膳送了进来,“小姐,您该用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