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夫人就这般心虚吗?”
赵修翊打断宋临观的质问,吩咐李辛将宋知佑弟弟的手信交给赵修衍,“宋国公的确是战死沙场。孟国公一事朕会着大理寺彻查,绝不姑息。”
“当年宋国公府走水一事,却是他刻意为之。”
烧红上京半片天,亦连累孟容璎不得不改容换貌,没有丝毫冤情。
即便是在陈年旧信中,他也丝毫不避讳这件事。
“他纵火,烧去半座国公府,亦让我毁去半边容貌。”
孟容璎读懂自家父亲的眼色,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几案起身,“如今凭他一封空口捏造的信,你就敲击登闻鼓、污蔑我的清誉。”
“奉养婆母,连年拜祭,我孟家从未亏欠你宋家人,而今却得你一番构陷。”
许是坐得太久,乍然起身时她尚未缓神,立觉眼前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人影与明暗交织重叠,只教她阵阵发昏。
狠狠掐上腰际,孟容璎强迫自己清醒,上前提裙跪地,“臣妇恳请皇上为我孟家……”
话音未落,她眼前的昏暗便愈发明显,侵吞烛火,逐渐归于满目黯暗。
无声无息中,孟容璎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谁人推了一下,再也维持不住摇晃的身形,昏迷在地。
飞快地看了一眼蓦然攥紧信笺、几欲克制的赵修翊,阮瑟垂眸,似有什么彻底尘埃落定。
没有过多地沉浸在揣测中,看着被请上前的三位太医,她低低的轻咳几声,神色略显焦急地问询道:“还劳烦沈太医仔细瞧瞧,宋国公夫人是不是也用不得葡萄酒?”
今晚她是如此,再多孟容璎一个倒也不足为奇。
可她清楚,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不欲多言,一句过后阮瑟便安稳坐在赵修衍身边,同所有人等着太医一声回禀。
满殿的争执、伸冤、对峙都因为孟容璎的突然昏迷戛然而止,不多时,沈太医才神情古怪地松了手,眉目间还沾有些许狐疑。
见状,孟国公赶忙问着孟容璎的景况。
“宋国公夫人,恰有一个月的身孕,胎象尚且稳固,只是急火攻心,这才致使昏迷。”稍显年轻的太医支支吾吾地答道。
另一位太医亦是同样的说辞。
玉阶之上,赵修翊手中的信笺愈发皱得不成样子,一手紧攥成拳,青筋明显。
他看向沈太医,沈太医只作沉默,片刻后才打着圆场,“他们的医术时高时低,会有诊错也寻常。”
“待十日后,老臣再为夫人诊脉。”
宋国公故去多年,孟容璎身为宋国公夫人,却突然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个中曲折再是隐晦不过。
他从医多年,鲜有误诊,那这件事便只能秘而不宣,回作否认。
“那就劳请沈太医十日后,再为云朝公主和宋国公夫人请道平安脉。”
赵修翊沉声道:“秋狩在即,有劳沈太医为公主和夫人调养身子,莫耽误好时辰。”
沈太医俯身领命。
殿内,孟家稍显无措、却又很快承下皇帝好意,谢家始终置身事外,楚家人却在竭力按捺着挖苦嘲讽孟家的心思。
遥遥几步,道尽众生百态。
阮瑟收回视线,轻轻晃了晃与赵修衍相牵的手,“散筵了,我们也走吧。”
不论孟国公是否会被重罚,孟家又是否会元气大伤,此计已算半成。
谋害当朝将军、孟容璎的身孕亦真亦假,有楚家人在,他们会去添上这最后一笔。
乘风借势而上,生啖孟家血肉。
如将沉泥沼的人,费劲心力也要拖拽住最后一根稻草,哪怕共沉共亡。
而她不过行于隔岸,作壁上观。
半是侧身地看了心绪不定的兄长一眼,赵修衍握紧阮瑟的手,“回府后你好生休息。”
今日一席中秋宴,的确出人意料。
与五年前的冬至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再理会殿内的百态,他起身同赵修翊行礼辞行,牵着阮瑟踏下玉阶,大步将离。
“雍王殿下,草民有东西想转交给王爷,是堂兄留下的。”
还未走出去几步,身后便传来宋临观的话音,赵修衍停步回身,“何物?”
宋临观从随侍手中接过一锦盒,交递给赵修衍,“堂兄在生前始终感念王爷的救命之恩。”
“彬城一战,若不是王爷率军突围,他或早已折在西陈军下。”
“沂州时,也是王爷信任兄长,才对他委以重任,为他出谋划策,立得军功登将。王爷的知遇之恩,兄长今生来不及回报,来生必结草衔环。”
宋临观似只说了短短几句话,又似说了漫长如岁月的一段过往,金声玉振,存留在赵修衍耳畔的似只剩下彬城、沂州。
没有接过那个锦盒,赵修衍倏然抬眼,看向龙椅之上的赵修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