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公故去多年,为何今日才上京伸冤?”
“回皇上,前段时日草民要随夫人迁去江南,收整行囊时意外发现二堂兄留下的旧信,方觉堂兄蒙冤许多,这才冒死觐见,恳请皇上为表兄做主。”
“宋国公当年战死沙场,朕深觉惋惜。边关重地,你要状诉何人?”
赵修翊翻看着当年旧信,颇含威压地看向宋临观,“朝臣若触犯律法,朕不会轻饶。”
宋临观跪地叩首,“草民所要状告之人,是孟国公。”
“孟国公包庇其女,为让夫人另嫁他人,指使边关的秦将军对兄长痛下杀手,致兄长战死、二堂兄疯癫,放火烧了宋国公府。”
越是说到话末,他眼中的悲愤越显,抬头看向孟国公与孟容璎时,目光中更似淬过剧毒,恨不能亲手为宋知佑报雠雪恨。
“孟国公为了斩草除根,差人救火时对二堂兄不闻不问,直至他气绝而亡。”
“一派胡言!”
孟国公沉着怒气,厉声反驳道:“知佑乃是我孟家女婿,本侯始终将他当作半个儿子,又怎么会命人害他?”
“容璎与知佑是新婚,何谈另嫁他人。”
没有理会孟国公的怒斥,宋临观依旧沉着冷静,将信交递给李辛,“这是草民二堂兄的亲笔信,还望皇上过目。”
那封信的字迹略显潦草,却依旧遒劲有力,笔锋千钧。
赵修翊知道宋知佑有个弟弟,亦参加过科举,登第入仕,只可惜在宋知佑战死后不久,他便入了疯魔,不得已辞官退朝。
而今宫中还留有他呈到御前的奏折。
赵修衍乜斜李辛一眼,后者霎时会意,离殿去寻奏折。
见状,阮瑟暗中拽动赵修衍的衣袖,不动声色地看向太极宫外,意思不言而喻。
待陈安也离开后,阮瑟浅斟一杯茶水,低低地同赵修衍道:“韬光养晦,宋临观的确将这四个字做到了极致。”
不论是这份忍耐还是魄力,都足以彰显他的决心。
为宋知佑二人平冤的决心。
哪怕他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归的赌局。
而天命未必偏爱于他。
捻弄着手中的菩提串珠,赵修衍颇含审视地扫了阶下一眼,同是低声问道:“你许诺了什么?”
“时机。”
阮瑟侧眸,对上身侧人讳莫如深的视线,“一个他求而不得的时机。”
即便他们都知道,宋知佑的战死是意外。
可孟国公当年想在暗中动手亦是真相,只不过筹谋未成,局中人便已身殒黄沙。
个中时日间差,利用好未尝不是一柄利器。
这些可远比阮吴氏污蔑她娘亲是西陈暗探、蛰伏父亲身边只为窃听秘事要可靠、切实许多。
中秋当晚,筵席未散之际,便是最好的时候。
尽管此时太极宫内只余几家勋贵,可这场无端而起的妖风已吹向整座上京城,吹彻前朝后宫。
尽管余风寥寥,亦能还他一身澄澈,半生颠倒命途。
念及此,阮瑟探手止住他拨弄菩提的动作,“你放心,不会横生枝节的。”
除却葡萄酒的意外,而今殿上一切都在她的筹谋之中。
包括宋临观与孟国公的对峙、孟容璎的隐而不言。
“沈太医着急回府吗?”
“应当不急。”赵修衍看向翻阅医术、如置身事外的沈太医,“等到席散后,让陈安送沈太医回府就好。”
阮瑟点头应好。
扫视向正不断举证、步步迫紧孟家的宋临观,她面色平静地望向孟容璎,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无声启唇,道出两个字:“因果。”
孟家筹谋送她一场囹圄,她便还以今日果,告慰前尘。
望着有恃无恐、巧笑言兮的阮瑟,孟容璎愈发攥紧双手,圆润的指甲险些要陷入掌心,迫她清醒。
她万没想到,宋家竟还有远房亲戚;没想到宋知佑弟弟纵火前还留下后手;更没想到她父亲当年竟动过谋害宋知佑的心思。
亦不曾料到,这些人、这些物什都会被阮瑟所用,成为反噬孟家的剑刃。
掌心处的疼痛愈加明显,孟容璎不敢抬眼多看,生怕会再惹起阮瑟注意。
长吸一口气,她凝神看向宋临观,反驳道:“宋公子口口声声说秦将军是受父亲指使,可秦将军如今身在何处?”
“只凭一页不知出自何处的信笺,未免太过不可信。”
“事实确凿的笺信,远比信口雌黄的人证要可靠许多。”宋临观不惧孟家,“秦将军身殒沙场,只留下这封信。”
“还附着孟国公的密信。”
将东西一并交由宫人、呈上御前,他复又看向孟容璎,“得知自己夫君被人暗算,夫人竟是质疑草民的物证,而非质问幕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