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爷从前的旧事?”
往昔时常翻阅古籍、提笔落画的手却在斫着与之并不相配的古琴,高瑞却对此浑然不觉,反问时亦是直白,“臣还以为,公主永不会问及此事。”
“万事何来绝对?”
眸中的笑意寡薄,阮瑟直直看向高瑞,“所以当年……赵修衍重伤昏迷半年,不是意外对吗?”
高瑞拂开琴身上的碎木屑,点头又摇头。
开口时却又答非所问,“公主可曾好奇过,王爷为何要助谢尚书平冤,为谢大公子正名吗?”
阮瑟只能觉察出半数因由。
其中不全是因为她,不全是出于当年那桩交易。
而赵修衍真正的想法,他从未表露出半分。
月前的她,亦没有那份深究的心思。
缄默片刻,她摇头,说出一个并不笃定的反问,“与他、与金銮殿有关,是吗?”
“因为……”
“那也是王爷的曾经。”
耳畔一阵簌簌风过,吹散阮瑟所有的清明思绪。
停留在她耳旁心底,便只有高瑞一句言简意赅、有如鸿羽般随风易逝的音声。
高瑞仍在继续为她解惑。
多年前的难言之隐,仿若还如昨清晰。
借他之言重现往昔,近一年的光景只凝成一刻钟的言辞。
不知听过多少个风起风止,阮瑟才终于等到高瑞言罢,万籁皆在须臾间归于寂静。
“若不是沈太后筹谋,他如今……”
唇齿间溢满艰涩,她忽觉难以启齿,话音更是戛然而止。
“是。”
高瑞有所意会,点头,“当年公主见他占得一卦小过,确也合适。”
一卦小过,一卦归妹。
恰是道明了束在赵修衍身上的一切因缘。
阖眸,阮瑟深吸一息气,竭力平复着所有跌宕心绪。
一手撑着石桌,她起身向高瑞言谢,“有劳高大人如实相告。”
“只是今日一事,万莫让他知晓。”
他浑然不觉,她佯装无事,才最有裨益。
临了离开院落时,她手中还紧攥着一物。
丹霞见自家公主心绪不宁,连忙上前搀扶住她,关切问道:“公主您……”
“奴婢差人去请太医进府。”
急急说道,她这就要吩咐身边丫鬟出府。
“不用。”
眼疾手快地反握住丹霞的手,阮瑟摇摇头,“我无妨。”
沉沉吐露一息,似是下定什么决心,她紧了紧力道,轻声吩咐道:“丹霞,你亲自去京中绣庄打听一下,有没有绣娘善制嫁衣。”
“你出高价,请她们在一个月内赶制出一件嫁衣。”
“花式本宫会给你。”
“暂且不必绣好鸾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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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垠梦境如沉。
仿若行走在云雾之中,眼前皆是一片茫茫。
数折本不属于她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浮现在眼前,似是不止何时休止的戏折,在阮瑟耳畔咿咿呀呀地起势作声。
城门高筑,青墙染血。
黄沙漫天之中,她只见有一少年率军凯旋,旌旗摇曳,笙箫起奏,盈满庆贺大胜的喜悦。
鲜衣怒马,再是意气风发不过的模样。
依旧是她所熟悉的面容,依旧俊逸无俦、明威在身,却不如而今这般内敛藏锋。
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位稍显年长的男子。
推杯换盏间,满是真心实意的恭贺、兄弟同心的默契。
朝夕轮转,草木辗转荣枯。
远离战火明烈的边关,入目之处满是金碧辉煌,早前满怀意气的少年却了无生机地平躺在床榻上,殿内跪着太医无数,皆是束手无策,告声请罪。
而先前,伴在他身侧的兄长却蟒袍加身,被唤一声太子殿下。
回荡在寝殿内的只有缄默,凝着漫无边际的悔恨与安慰,却无人在意。
一步一景,行过先皇驾崩、新帝御极,彼时的少年更为内敛,威严更甚从前,亦更教人揣摩不清。
即便是亲临孟容璎大婚,他的神色依旧淡淡。
仿若那不是曾险些与他定情的世家小姐,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自始至终,阮瑟都只觉自己是一个局外人,乍然闯入这场南柯中。
即便她仍留有一线清明,隐隐知晓这些都是高瑞与她说的往昔事,是一场心梦。
可她偏是无法醒来。
只能随波逐流,看着那些本就不平静的复述递嬗成更为激荡的幻梦。
其间他从未开口。
直至她觉知到自己也成了梦中人。
而赵修衍就坐在她的不远处。
窗外雪落渐大,北风呼啸着扑向窗棂,发出阵阵不歇的呜咽声,反衬着书房愈发温暖。
“阮瑟愿意暂时留在王爷身边,但也希望王爷能答应我三个条件。”
阵阵朦胧中,她听到自己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