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不曾算错,孟容璎口中的第一次,便是三年前教她得知赵修衍将她当做替身一事。
那时谢家与赵修衍维持着再浅显不过的平和。
而第二次,孟家是想将谢家也推入这场“通敌叛国”的骇浪当中。
第三次,自然也要筹谋到她身上。
以她为媒,引得谢家和赵修衍反目,再难将息。
孟家好做那隔岸观火的渔翁,尽收渔利。
捻弄着散发着浅淡檀香的菩提串珠,阮瑟长吁一息,勉强捱下所有艰涩心绪,“你想办法,让楚家知晓此事。”
“不要太明显,只须让他们知道,柳州牧和阮吴氏几人是孟家寻到的即可。”
楚家大厦将倾,如何也该被湮灭得明白。
孟容璎为她布下一局天罗地网的好棋,她又怎么舍得让孟家独善其身。
丹溪应得毫不犹豫,转而又有些为难地问询道:“那婉颐公主……”
“寻常说辞。”
“就说本宫忙于挑选嫁衣织料,不闻府外事。”
言罢,她半是侧眸地乜斜向丹溪。
窗外天光不甚明烈,临照在阮瑟身上时更显晦暗,如同酝酿着一场将倾山雨。
尽管此时风云方起,丝雨未至,可仍能教人察觉到一股挥之不去的威压正在袭来,无可躲避。
“本宫手中事,不论是孟家,还是你主上……”
“奴婢定守口如瓶,半字不外传。”
不待她话音落尽,丹溪便很有眼色地拱手下跪,字字郑重,亦是不敢抬眼多看。
很是淡然地轻应一声,阮瑟阖眸,挥手唤她起身。
心下交织着万千思绪,杂乱无章。
除却孟家之外,便只有南秦一事最为明晰。
明暗相会,徒教她更是无言。
缄默之中,诸事如走马观花般入眼而过。
只一人的身影穿过障目繁华,愈显清晰。
颀长俊逸,遮目也难忘。
一手扶额,半晌后,阮瑟忽然无厘头地问道:“王爷还没回府吗?”
还不到日暮时分。
他定然还留在宫中处理朝政。
摆摆手,自嘲地笑罢一声,她换过一个问法,“当年皇兄重伤一事,你清楚多少?”
卫泽沅从前与她提过两句。
只说皇兄重伤是与赵修衍生死厮杀时所伤,他生死一线,赵修衍只负了不轻不重的伤。
待到战事将休,赵修衍却昏迷半年,几欲不复醒。
而那时,朝中储君未立。
个中再如何,鲜有人知晓。
方才听孟容璎的话音,她似是明晓内情。
此事甚至与金銮殿有所牵连。
有愧……
权贵世家甚少会动恻隐之心,更遑论是执掌天下的皇家。
能让俯瞰芸芸众生的帝王生出愧疚甚至是亏欠之意,当年之事想来关乎重大。
不知缘何,阮瑟蓦然想起在国清寺时,方丈所言的那句“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及赵修衍的“重蹈覆辙”。
她明是局外人,却又处处与之相牵。
她扶额揉眉,低低呢喃一句,隐隐有所预感,“难言之隐……”
“你被往昔遮目,所以当年才会……”
因果轮转。
当真是天命难违,裹挟着他们行至而今。
身不由己,亦是言不由衷。
丹溪与阮瑟不过几步之遥,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的低喃,愈是低头,将所知之事如实相告。
是与卫泽沅相差无几的言辞。
敛眸,遮掩住所有的失望,阮瑟喟叹一声,倚窗而立,良久后才平淡问道:“高大人在府中吗?”
“在。”
“高大人午后才回府。”
“你留在玉芙苑中,若是听闻王爷回府,先搪塞几句。”
半明半昧的书房内,只响起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吩咐后便归于寂静。
西风穿廊而过,卷吹起几瓣残落桂花,轻抚过临窗放置的枯萎芙蓉,似要摧折万物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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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玉芙苑的清丽雅致不同,高瑞所住的院落虽沿袭有雍王府的华贵,但更显朴素空旷。
院中无树,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盆景,修剪得奇形怪状。
廊下还立有木马、雀鸟等斫木之物。
远望上去并不像朝臣所居之处,反而更像是稚童嬉笑玩乐之地。
更遑论此时,高瑞正坐在院中,分外认真得斫着一把古琴。
阮瑟叩门,甫一进院便看见高瑞在斫琴。
琴身已初具形状。
较之寻常古琴,这把尚未成形的琴要更为小巧一些,显然是给孩提备下的。
“公主大驾,臣有失远迎。”
高瑞听到阮瑟轻浅的脚步声,起身作揖,“不知公主今日前来……”
径自走到院中,阮瑟在他对面落座,开门见山地道:“是有些事想要询问大人。”
“与赵修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