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旋地转间,阮瑟只觉头晕目眩,整个人都被迫斜躺在床上,双足探出榻外,鞋尖将将触碰到脚凳,半是落地半是悬空。
姿势分外别扭。
“瑟瑟,你怎么非要以身犯险?”
男人格外熨热的吐息倾洒在她白皙修长的颈侧,泛起一片酥酥麻麻的痒意。
耳畔又回荡着他低沉沙哑的气音,阮瑟双手被他掣住,无奈只能偏头,恰是对上赵修衍微微发红的凤眸。
咬唇,她眸光游移,扫向那朵零落在枕侧的扶桑花,斟酌着措辞,却是答非所问,“方才我赶回挽月阁时,有一穿着艳红轻纱的女子在卧房中。”
“我原以为……”
闻言,赵修衍低笑一声,半是混沌半掺清醒地回话,“不会,谁都不会。”
温香软玉在怀,心下又是翻滚不息的燥热,似是失控一般,他垂首敛眸,在阮瑟眉心印下轻浅一吻,而后辗转至眉南、脸侧、唇畔,皆是蜻蜓点水般的浅啄,迟迟不肯深入。
不多时,这若即若离的浅吻便蔓延至她白皙颈侧,转为吮吻,印下一枚又一枚的粉嫩痕迹。
有如朦胧丝雨落在湖泊上,泛起圈圈深浅不一的涟漪,教人心旌摇曳。
阮瑟愈发偏头,竭力忍住想躲开的冲动。
又不住地留心分神,仔细听着卧房外的动静。
耳边仍旧有男人喑哑气音回荡,愈渐重归混沌的神志,又像是一枚钥匙,轻易打开不知封存在哪一处的门锁。
门外庭前苍郁,门扉洞开的一瞬,阮瑟却看见屋内满是白纸黑字的落笺,或坠挂在白净墙壁上,或四散飘零在地上,或回旋盘亘在空中。
如他的所有追忆与思念,迟迟不肯将息。
又借由倾洒在她耳畔的沉重呼吸尽数道明,低声喃语,落墨写尽相思。
“瑟瑟,当年是我对你不起,罪业在我……”
“你能不能,不要和祁绍同看连理枝……”
“当年那株连理,我还放在前院。”
“我如今不会再欺瞒你,瑟瑟,你能不能再信我一次?”
“我想过放你回西陈,可又不想日后再无法见你。”
“瑟瑟,你曾同秦夫人说过对我一见钟情,是真的对吗?”
“瑟瑟……”
完全没有任何的语序,赵修衍只趁此难得时机,说尽一切想要说与她听的话。
或是从前反复颠倒过数回的旧话,或是从未宣之于口的隐秘,而今尽数倾泻于他唇齿,裹挟着不知酝酿多少日夜的悔意与歉疚,流进阮瑟耳畔,又淌于她心底。
任由男人流连在她颈侧,再无下文。
阮瑟侧目,堪堪阖眼,遮掩住眸底心间的晦暗神思,却有一滴清泪挣脱眼眶,洇湿鸦睫后顺着眼尾滑入枕间,开出一朵将要凋零的花。
唇齿间盈满酸涩,她平稳住心境,嗓音微哑、低低回应道:“是真的。当年在柳州牧府上,本宫对王爷一见钟情。”
被阮吴氏磋磨的那三年,她只被迫浇灌风月,却不通两心相许的欢悦。
她梦中所有的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全部都源自于父母的恩爱甚笃。
直至那一日在柳州牧府上,她一身茜纱狼狈,抬眸却瞧见有如云端君子的他,光风霁月、郎艳独绝,只睥睨一眼便教人明晓他的尊贵与凌威。
那是她在茫茫雪原之中,跋涉三年才仰得的第一抹葳蕤春光。
花木醒绽,摇曳枝头,徒教人心动又心许,万般眷恋。
但那到底只是一座空中楼阁,无甚依托,堪称摇摇欲坠。
“可赵修衍,我们只能如此了。”阮瑟眨眨眼,竭力忍住眼中的所有湿润,愈渐低声地给出他回应。
也并不在乎他是否还清明、还能否听清楚她的话。
往昔的她一身傲骨,不愿讨好奉承权贵,更不愿以色侍人、沦为旁人怀中帐里的玩物。
在上京的半年岁月,她是真切地感觉到赵修衍对她的情意。
炽烈滚烫之中,是他不甚娴熟的回护、剖白情衷,用尽体贴和筹谋、为她铺好所有后路。
桩桩件件,他愿为她折腰。
可一句替身,破碎她所有少女情意。
兜兜转转,她仍旧无法逃脱受人愚弄、堪当玩物的下场。
他们之间便只能这样,情衷寥寥,掺杂在明谋暗算之中,各为所求、各奔天命。
偏头,阮瑟听到卧房外的动静,稍稍动了动手腕,避开他愈发失控、想要往下深入的吮吻,提醒道:“陈安他们快来了,王爷也该入浴了。”
“放心,本宫不走。”
伏在她身上的赵修衍并没有出言回应,支配着他的只有难以浇熄的燥热,还有几分不能伤她、迫她的隐忍。
知他已经不甚清醒,阮瑟艰难地动动身子,避开身下的失控灼热,扬声应了陈安的话,命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