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内外事务众多,金銮殿亦堆积着不少奏折,一炷香后,赵修翊便起驾离开太极宫。
见状,赵修衍随意寻了个得体的托词,带着阮瑟一同离席。
戌时过半,夜幕如沉,星野垂落,远望上去一片零星璀璨,簇拥着如水的月色,相得益彰。
阵阵夏风拂面而过,阮瑟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漫无目的地开口,“早年敬王那般大胆,今日还能稳坐在太极宫中,也是难得。”
“毕竟是皇室宗亲,他既安分,上京也要容得下他。”
敬王私养精兵、私铸兵器的确不假,当年在别院亦留下不少证据,可既然他没有明目张胆地造反,那这事便只能成为心照不宣的秘辛。
贸然动手只会伤了宗亲和睦,教人以为是捕风捉影、赶尽杀绝。
“王爷也是沉得住气。”
“当日敬王伤你,王爷还要祝他子女绕膝,安得美满。”
阮瑟哂笑道。
方才在席上,沈太后问及赵修衍子嗣一事作何打算,他甚是干脆地把所有话都推到敬王面前,或又转嫁到赵修翊身上。
美曰其名他们二人都有不少姬妾,而他自己大婚未成,府上院落皆是空置。
开枝散叶一事自与他无甚相干。
论逢场作戏的功夫,她的确不及赵修衍十之有四。
有些愉悦地低笑一声,赵修衍握住阮瑟的手,与她一同缓慢而惬意地行走在御花园的青石小径上,“不恭祝他儿女绕膝,沈太后便要盘问到你我身上。”
一番敲打和暗示罢了,这人是谁并不重要。
他可以,敬王可以,甚至连楚景瑞都可以做这刃匕首。
并非不能应下,可他终究明晓其中曲折,又有所顾忌。
阮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作势便要抽回手,却被赵修衍紧紧握着,无法撼动半分。
她眉间染上几分不耐,婉转清丽的嗓音一沉,“雍王殿下……”
话语未尽,小径不远处同是响起一声“雍王殿下”,而后还接有对她的问好。
稍一愣怔,阮瑟掀起眼帘,借着明朗月色看清楚眼前这人,不由得笑出声来,“宋国公夫人,好久不见。”
音声刚落,她就敏锐察觉到赵修衍换过一只手、重又握住她,顺势还揽上她腰肢,拥入怀中。
得寸进尺。
这孽缘还真是一段接着一段,都教她给碰上了。
她半是好气半是好笑,但到底没有阻止赵修衍的动作,只平静含笑地回望着孟容璎,“自婉颐大婚时一别,本宫倒许久没见过夫人了。”
这边小径僻静,虽是临近御花园,平日里却鲜少有人往来。
道旁尽是花木,只此一条单行的小路,避无可避之下,孟容璎只得停下步伐,先声夺人地同赵修衍及阮瑟请安问好。
“许久不见,公主可还安好?”
“家有祭拜之事,我近来并未在京中。”
舍却“本夫人”的自称,孟容璎抬眸打量赵修衍片刻,复又瞧向阮瑟,笑容熟稔妩媚,了以掩饰话中的别扭意味,“公主若是想同我许久,直差人到国公府上递好拜帖,正巧我在府上也无事。”
“不了。”
阮瑟含笑回绝道:“正逢本宫近日也不在京中,有劳夫人好意。”
“等何时回京后,本宫得闲再见夫人。”
“那我就等着公主请帖了。”孟容璎笑容不改,错身站在小径边缘,好教赵修衍和阮瑟先行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阮瑟随意睨了孟容璎一眼。
目光恰巧落在她颈侧,半明半昧之中,她好像在那株曼珠沙华上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浅淡痕迹。
明暗交替之际,她看得也不甚清楚。
又不能拦下孟容璎仔细盘问一番,既奇怪又冒昧,还有可能惹起她的疑心。
得不偿失。
阮瑟佯装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随赵修衍一道离开。
直至走出宫门,踏上马车后,她才戳了戳身旁的赵修衍,“我瞧着宋国公夫人颈侧的曼珠沙华甚是妖冶好看,那是她寻人纹上去的吗?”
“不清楚。”
“本王向来不关心她。”
赵修衍还以为她好奇什么,甫一听是与孟容璎相干的事,他不作犹豫地回绝道。
翻过一页兵书,他复又谨慎添道:“瑟瑟,我如今分得清楚,自不会再偏看她一眼。”
“更不会再做出什么荒唐事。”
“……”
阮瑟启唇,一番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同他形容。
片刻迟迟后,她摇摇头,没再应声。
**
金銮殿中一片通明,赵修翊临坐在内殿的小塌上,秉烛批阅着奏折。
榻里已累了半桌高的奏折,归分入好几小堆。
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他缓缓搁下朱笔,一边阖上奏折,一边回身去孟容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