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绍笑吟吟地开口,尤为不自觉,“这话阖该孤问王爷才是。”
“方才在南苑,公主已经明辞拒绝王爷,王爷又何必纠缠不休?”
目光下移,他扫向赵修衍隐约滴落有斑驳血迹的手,“王爷这般着实有失风度。”
“是吗?”赵修衍平视着祁绍,反唇相讥,“本王也记得清楚,瑟瑟的香囊并未落在你手中。”
他们彼此之间,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玉佩不太圆润的棱角硌破他的手,落下浅浅的伤口,偶有两滴血珠顺着指间罅隙缓缓滴落。
祁绍自诩目力甚佳,垂目就能清楚瞧见那并不显眼的血珠,他笑得别有深意,会心一问,“但至少此时此地,公主愿意收下孤的玉佩。”
“或在南苑,公主只是不想再次当众拂了王爷面子。”
而赵修衍的玉佩只能被他紧紧攥在手中,沾染滴滴血迹。
这是既定的、无可争辩的事实。
“祁绍!”
似已察觉不到玉佩带来的任何痛楚,心下某一角的钝痛在向四方蔓延,赵修衍半眯眼眸,盯着祁绍俊美无俦、没有伤痕的面容,忽的生起一种将欲破坏的冲动。
但他仍在竭力捱住这股无端的躁动,垂落在身侧的手反复攥紧又松开。
一次比一次更为隐忍,指骨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手背上的根根青筋愈发明显,像是想要冲破什么桎梏。
阮瑟及时发觉赵修衍的压抑,面色一凛,三两步上前抓住祁绍的袍袖,将人往她身后一带。
越过祁绍,也避免他受到无辜连累,她与赵修衍相对而立,其间再无任何阻拦。
一向澄明透彻的美眸中满是阴云与失望。
没有温情、没有爱慕,阮瑟像是在看什么胡搅蛮缠的外人,“赵修衍,太子所言并没有错。你不要无理取闹。”
她在南苑时的拒绝,的确如祁绍所言,是不想落了他们二人的颜面。
不想再度让他再度难堪。
亦不想让他们三个人都沦为京中的话柄。
怎知赵修衍竟会因为一句话恼羞成怒,生出要对祁绍动手的心思。
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一时间,阮瑟看向赵修衍的目光更为失望,脱口而出的言辞也更为凌厉、不加遮掩,“三令五申着实教人厌烦。”
“从前也好,如今也罢。我并不亏欠雍王殿下任何事,无愧于心。”
近一个月来,她像是欠了赵修衍惊天巨债一般,被他没完没了地纠缠。
可谢夫人说得并无错,是赵修衍假仁假义在先,她又何必活得像是犯下错事的那个人。
“雍王殿下若是有愧于我,就不要再来搅扰我的宁静。”
“三年前王爷欺我骗我在先,如今又让我即将沦为西陈皇都的笑柄。”
“桩桩件件,还不够吗?”
声声厉色控诉,如同陡然而降的一场倾天大雨,滴滴答答地砸落在他心湖上,湖水不受控制地满溢过堤岸,随之高涨不下的是再难将息的苦涩与酸楚。
赵修衍只觉唇齿间都溢满苦味。
比沈太医曾开给他的中药味更为涩然浓沉。不论是清酒、蜜饯甚至是她曾最喜欢的桂花酒酿圆子都无法覆盖其上,佯装若无其事。
他倏然松了手,任由玉佩自掌心话落,络子勾在他指尖,带着不肯坠落的倔强。
“搅扰宁静……”
低不可闻的呢喃间,他只轻声琢磨着这四个字,眉宇间由紧锁逐渐舒展,却仍酝酿着不可名状的愁绪。
转而抬眼,赵修衍的目光在阮瑟和祁绍身上游移,半晌后苦笑一声,“我知晓了。”
“紫玉甚好,也很是衬你。”
留下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后,他再无下文,只简单朝阮瑟颔首致意后便回身离去。
玄色锦袍挺括,映着他挺直修长的身形,一身傲然不改,无形中却又有所背负。
阮瑟看不透,自也不想去参悟。
山高海阔,如此一别就好。
她后撤几步又回身,迎着愈发刺目的天光看向祁绍,“太子殿下可有伤到哪里?”
虽是关切的话,但听起来着实平静无波。
比寒暄好不了多少。
祁绍有些无奈,点头,“孤没事。”
“方才权宜之计,还望公主不要怪罪孤自作主张。”
“瑟瑟明白,太子殿下好心,我又怎会怪罪殿下。”
她又不是不明事理的稚童,哪里还会分辨不出好心与歹意。
今日之事虽然出人意料,但也鲜少会落下后患。
“公主心下不怪便好。”祁绍负手而立,视线直直望向赵修衍离去的方向,绵延向外的脚印旁,还留有几滴并不显眼的血迹。
他垂眸,“今日雍王殿下负气离去……”
阮瑟以手为梳,打点理顺着紫玉玉佩的流苏,“无妨,他自己会逐渐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