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回到上京,你自会见到他。”
君臣亲疏有别,他既不愿意多言,阮瑟也不会不识趣地再三追问,只搁下那伤药,“这药于瑟瑟无用,还是留在御书房吧。”
她从未受过重伤,这等上号的伤药留在她手中也是暴殄天物。
不如放在御书房,有备无患。
瓷瓶尚且还未沾到御案,皇帝便直言相拒,让她自己留好那瓷瓶。
在触及那抹无暇的白净时,他原本酝着浅淡笑意的温和顿然归于沉黯,转瞬即逝,“你时时带于身上就好,未雨绸缪。”
“雍王殿下手中的东西,自是不会差。”
阮瑟的手不尴不尬地悬于桌案上方,末了只作若无其事地收手,“我记下了。”
“皇兄若是无事,瑟瑟便先回盈玉宫筹备离京之事。”
告罪一两句后,她便行礼告退,离开御书房。
待阮瑟走后,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掀起眼帘,直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一手放于心口处。
隔着六年岁月,隔着宽厚锦袍,他只能感知到不歇跳动的、尚且鲜活的心跳声。
没有时断时续的痛楚袭来,不沾满手血迹,有别于六年前的日日夜夜。
一个储君之位,不过是他找寻的偌大慰藉中的一角。
又怎窥全景。
他蓦然发笑,忽然觉得风水轮流转也不过昨夕旧事,又再度重临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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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雅间。
赵修衍正提笔写着密信,听见门外高瑞的叩门声后便随口回应着,手中落笔未停,趁隙又写过一页,另提新笺。
“王爷这是已经和西陈皇帝商议好了?”
金銮殿送来的那封密信正平躺在青案上,与半个月前的崭新无痕不同,此时信中的每页纸笺都落有批注,或多或少,或是同意或是错勾。
时而密密时而稀疏,险些教人看不清信上原本的字迹。
高瑞是细细读过这封密信的,其上有些批注甚至都出自他手。
此时得了赵修衍应允,他自没有避讳地拿起最上页的纸笺,看着被男人勾画掉的瓷器、矿产等三四个字词,他似有所感地问道:“只一上午时日,西陈皇帝竟然就应允了?”
“尚未。”
“明日便见分晓。”
赵修衍堪堪停笔,收整好密信后又用火漆封存好,“顺应民心的事,他没有道理不愿意。”
允诺这一步,不过是早晚之事。
只不过恰是放在这个时机,又正中下怀。
“难得。”高瑞咂舌称奇,戏谑道:“我还以为王爷今日入宫,只是为了去见公主。”
当初阮瑟一走了之,杳无音讯。
赵修衍可谓是将那本周易翻得透彻,只可惜没能扔出来什么利吉的卦象。
从不信老道周易之人忽然一转性子,他不用想都能猜晓缘由。
而今乍然重逢,他还以为赵修衍会日日会去宫中、虞家寻见阮瑟,直至她同意随行回京。
“想见她自会有时机。”
日日缠着她,只会让她愈发心生烦厌。
赵修衍将密信递给高瑞,“让暗卫立刻送回金銮殿。”
“你明日不必过来,闲来无事就在皇都多作游逛。”
“那王爷……”高瑞挑眉,适时止住话头,恍然大悟道,“臣下明白了。”
“好容易来趟西陈,我正好给两个孩子捎些新奇物什,他们也玩腻味了柳山关和上京的小东西。”
“也是苦恼啊。”
他笑着抱怨道,末了不忘再好心叮嘱两句,“王爷记得好言好语地和公主说话,解释清楚陈年旧事后,你再论日后。”
“别再惹恼了公主。”
赵修衍摆摆手,示意知晓后便让他离开。
思及昨夜阮瑟同他说的话,波澜不起,平静泰然,像是释怀已久的慨叹。
又何提解释?
他左手扶额,右手置于桌案上,指骨微屈,手指或一齐或间替地叩击青案,原本稍显清亮的声响在落到横铺平展的宣纸上时顷刻变得沉闷。
半晌后,静谧无声的雅间里才响起一道扬高的吩咐,“陈安,明日一早备马,去皇都外的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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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巳时,阮瑟拖着不甚沉重的困意乘车去了皇都外的马场。
虞家的马车甫一在马场处驶停,不远处便传来一道清扬而又意气风发的少年话音,朝阮瑟奔来时裹挟着显而易见的欢悦与熟稔。
“终于来了,可教我一番好等。”
阮瑟扶着丹霞的手缓步踏下步梯,半是好笑半是好气地抱怨道:“这才巳时,从皇宫到马场就要多半个时辰。”
“你日日晨起习武,哪里是我这娇弱身子能比的。”
初来西陈时她日日辗转难眠,调整适应半年后才稍为好转。
只不过整个人却愈发疲懒,从前辰时便能睁眼起身,如今却要拖到辰时过半才能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