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母亲临终前的叮嘱,她来祭奠时都要单独烧掉两三架纸琴,之后再放一盏祈福灯,每隔半个时辰便再重复一次。
往年每逢忌日,她都要在母亲坟前守半日光景。
今日亦是如此。
只不过京郊有雪,除却烧祭,她还要时时注意着火势,以免被融雪浇熄。
见着火势稍小,阮瑟刚把燃着的祈福灯扔进铜盆时,肩上忽然一重,耳畔传来赵修衍熟悉的声音,“风冷雪寒,你也不披件外氅。”
“周嬷嬷怎么没守在你身边。”
“母亲生前不喜和人有太多交集,今日逢她忌辰,我暂时不用嬷嬷过来帮忙,就让他们守得远了些。”
阮瑟拿下冬氅,抬眸不解地看向赵修衍,“王爷怎么来京郊了?”
往常这个时候,他应当在宫中处理朝事才对。
“今日是你母亲忌辰,你既已经嫁给本王,本王理应与你一同前来。”赵修衍解下外袍,露出同样素白的锦袍,双膝跪在蒲团上,“听管家说你带的东西不多,来的路上本王差人按照上京的习俗又备下一些。”
言罢,他挥手让侍卫将东西送过来。
纸钱元宝等只占一小部分,大多是用白纸扎成的琴书、茶盏等。
阮瑟只随意瞥了一眼,便看出这数量与她早上出府时所带的不相上下,种类还很是相似。
但按照上京拜祭的习俗,不应该是纸扎的马车宅院等,何时改烧书茶棋这种更为雅兴的物件了?
对上阮瑟不解的目光,赵修衍掩唇轻咳一声,“不清楚母亲生前喜好什么,只能随意准备一些,聊表心意。”
“你要再等片刻吗?”
这哪里能是随意备下的。
寻常地方又怎么会找得到这些东西。
阮瑟心下一钝,只觉飞雪模糊视线,她摇摇头,竭力保持着清明,“不用,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可能还有一刻钟时候,王爷不如去马车里稍坐一会儿,妾身拜祭完便过去。”
“既然来了,怎么会留你一个人。”见她将纸琴放到铜盆里,赵修衍紧随其后、正想将琴书也放进去时,阮瑟却突然抓住他手腕,力道并不小,让他不能轻易反手挣脱。
或是雪势渐小,或是刚添了纸琴,铜盆不断吐焰,愈烧愈旺;离他们二人也不过咫尺之距。
他如果要强行挣脱,无法确保不会伤到阮瑟。
“瑟瑟?”
“王爷,这不合礼数。”
不愿再耽误时辰,阮瑟松开他的手腕,接下纸书扔了进去,“王爷好意瑟瑟心领。我母亲她不过是寻常女子,万受不起王爷这般。”
赵修衍是堂堂雍王,只有拜祭先皇和生母时才能让他屈膝下跪、亲手烧祭。
哪怕未来他与正妃娘娘一同出府祭奠母族亲人都未必合乎礼法,更何况她只是侧妃。
今日他能来已经算是逾矩,她又怎么敢再放纵下去。
思及此,阮瑟一面放快手脚写着纸笺,一面提醒着赵修衍,字字斟酌、皆是为他着想,“若是传到京中宫里,总归对王爷声誉不好。”
“王爷今日能来,母亲泉下有知定会倍感殊荣。可若因此连累王爷,妾与母亲都不会心安。”
“瑟瑟倒是善解人意。”
见她旁若无人地即提笔落字,不欲再多言,赵修衍凤眸轻眯,扫了眼不远处的丹霞,示意她把外氅拿过来。
方才阮瑟解下衣氅后就交给了丹霞,自己仍旧只穿着不薄不厚的衣裳跪在蒲团上。此时见赵修衍抬手,丹霞不敢迟疑,忙不迭上前双手递上狐氅。
赵修衍不欲多惹不快,起身再度把大氅披到阮瑟身上,裹住她单薄柔弱的身子,“披着,不准再解下来。”
“本王在马车上等你。”
听着雪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阮瑟侧目看向赵修衍捎带来的纸祭,唤了丹霞一声,“你将这些都烧进去,我去放掉祈福灯。”
“小姐,方才您是不是……”
丹霞有些担心地望着阮瑟,“王爷毕竟也是一片好意。”
阮瑟放掉祈福灯,一手轻轻拨弄冰凉刺骨的河水,好将祈福灯推得远些,“他是雍王,我不过是外人眼中的侧妃。他今日能来就够了,有悖礼法的事不宜再多。”
于他、于她,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或是这一场雪真的有将她浇得清醒。
她长叹一息,折身跪坐在蒲团上,紧赶慢赶地将东西都烧得干净。
一刻钟后,阮瑟和丹霞才收拾好一切,往马车停靠的地方折返。
风雪逐渐收势,不远处两辆马车并排停靠着,守卫森严。
赵修衍的心腹陈安还守在马车外。
念及方才河畔的事,阮瑟不想再惹得赵修衍不快,只朝陈安稍稍颔首后便要走向自己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