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山上一座荒废的亭中枯坐了一下午,静静看着这座她父王竭尽全力守护的罗城。直到夕阳西下,耳边传来阵阵蛙声,她才反应过来是该归家的时辰了。
可当时她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幼女,纵使她时常出入望罗山,日落之后却也无法辨别方向。
她在山上走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却依旧没有走出山上那片密林。
山上渐渐响起不知名的兽类叫声,她有些害怕,便不敢再往前走了。于是她躲进一个窄小的树洞中,只盼着能安然度过今夜。她知道,王府的仆人发现她不见了,定会来寻她的。
她就这样靠在树洞中,看着天上弯弯的弦月,静静等待着。可一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王府的人却仍未寻到她,她也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可当她再次醒来后,却发现自己既不在昨夜那颗树洞之中,更不在王府之中。
她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才看到自己正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木屋中陈设简单破败,但却收拾得十分整洁。而床边木桌上,还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正当她疑惑之际,就见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见她醒了,便笑着说道:“你醒啦?饿了吧,我刚熬好的粥,快喝了吧。”
卞宁宁看着面前这个温柔和善的妇人,虽是陌生面孔,心里却不自觉地放下了心防。
她端起热粥,轻抿了一口,问道:“你是谁?我为何会在这里?”
妇人听后走了过来,与她并肩坐在床边:“我叫宛云,你可以叫我云姨。”
“今晨我出去捡柴,看见你一个小姑娘蜷缩在树洞之中,可怜兮兮的,便将你抱回来了。”
宛云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柔声说道:“是不是偷偷跑上山迷路啦?这山上太大,你一个小姑娘,往后可不能再独自上山了。快把粥喝了吧,喝完我送你下山。”
宛云虽只是个乡野妇人,认不得什么衣料玉石一类的,却也知道这小姑娘的穿着气度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卞宁宁听着妇人温柔似水的声音,却突然有些贪恋。她眨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妇人,低低地唤了声:“云姨。”
“我叫宁宁。”
宛云笑了笑,眼角也积了几根淡淡的细纹。
“乖宁宁,快喝吧。”
卞宁宁点点头,乖巧地将手里的热粥尽数喝完。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白粥,甚至大半都是水,只有少少一撮白米沉在碗底,但她却觉得比在王府里的珍馐还要美味。
她原本还想在此处多呆些时候,却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了微弱的呐喊声,喊得正是知宁郡主。
她转头看向正坐在一旁专心刺绣的云姨,见她并未听到外间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她并不想让云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不愿云姨和旁人一样,因为她是郡主就对她百般客气疏离。
她走上前,有些怯怯地问了句:“云姨,以后我还能来寻你吗?”
宛云愣了一瞬,却是笑了:“当然可以,只要你想来,随时来这儿寻我就是。”
卞宁宁点点头,便转身朝外面跑了出去。待宛云反应过来追了出去,哪里还有小姑娘的身影。宛云觉着这小姑娘有些奇怪,却更担心她找不到下山的路。
但她看了看高悬的烈日,心道白日里应该不至于会出什么事,这才安下心来。
而卞宁宁回府之后,便总挂念那独自住在望罗山上的云姨。
所以只要她寻到了机会,就会上山去找云姨。
一来二去,卞宁宁便成了宛云家中的常客。宛云总是默契地给卞宁宁多备一副碗筷,卞宁宁也总是会从家里带些宛云从未见过的精致糕点。
二人渐渐熟悉了之后,卞宁宁才得知,原来云姨是有丈夫有孩子的。
“我丈夫是个脚夫,四处奔波,总是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一两个月不着家也是有的。他自由散漫惯了,还总是流连赌场,但我也不愿管他,他不回来,我倒还图个清静呢。”
宛云神色淡然地说着,但一向敏感细腻的卞宁宁却发现了她眼神中藏匿的哀愁。
“那你的孩子呢?为何我从未见过他?”
提起了孩子,宛云的脸上这才恢复了往常柔和的笑意:“他啊,他喜欢读书,我便让他在山下夫子家住着,好生读书。只盼他能早日考取个功名,也让我过过好日子不是。”
宛云从屋子里拿出一张画卷,展开来朝卞宁宁说道:“看,这就是寒山,等他下次回来,你便可以见到他了。”
卞宁宁接过画卷,看到了上面所绘之人。是个清秀俊俏的小少年,正手执书卷,一副诵读模样。
随后,她放下画卷,牵起宛云的手,看着她手上厚厚的黄茧,有些心疼地说道:“所以云姨整日刺绣,就是为了赚钱供你的孩子读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