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泽经过那一吓之后,硬是熬到了天明才敢去茅房小解。
早饭依旧是干得不能再干的馒头,兴尧便问归寒以前有没有见到过秸秆化成的精怪,归寒摇了摇头,表示他自己也没有见过。
兴尧又道,“那只东西是想杀赵明泽的,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并没有动手。”
这可让归寒惊奇了下,“他和赵家有恩怨?”
但他如果只是和赵家有恩怨,那捆了赵家的人来这里慢慢折磨就好,作何又为什么要捆他们这些无干的人来?
所以兴尧道,“说不准。”
可又在下午他们这些人终于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又找到了点野菜回来时,客栈里又出了新情况。
他们各组的房间里都出现了红得喷漆的几行大字——
“一个小小的提示:你们八个人之中有人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而你们出去的路有条捷径,那就是找出这个人并且杀死他(她)。”
底下还有一条小纸条,上面写着:“食物可能不够,所以其实地窖里的人是专门提供给诸位的大餐,欢迎享用。”
……
无论是纸条还是墙上的字,都是初学小儿歪歪扭扭乱七八糟的模样,毫无字迹可言,自然也不可能追溯。
看到纸条上的字,有些人已经几微不可查的吞咽了下口水。
怪物极通人性,而且,已经开始将他们内部的矛盾激化得更尖锐。
但大家中午还是煮了点野菜,好歹有盐,补充体力的同时,让这些绿油油发涩的菜都变得可口起来。
吃过饭后,赵温竟然第一个开口,他道,“我的身份是菱县的知县,家中有一妻一妾,一双儿女,如大家所见,身为知县,我平时定然没少接触过冤假错案,但纵然如此,我得罪的也只会是人而不是怪物。”
自从来到这里见识过那个走进血雾化成血沫子的人,赵温从来便是用“我”而不是用“本官”自称。
现下他抛出自己的情况,竟还说起了自己做官干过的许多坏事。
他看了一眼他这逆子赵明泽,毫不避讳的说他儿子有次死活想娶勾栏女子为妻,他最后没办法,便托人将那女子给卖了;还有有人想状告他乱收银钱,被他派人打折了腿……
眼前这男人说得十分坦然,众人噤然无声,各自都揣着心事。
赵温道,“做官哪有不得罪人的,诸位若坐在我的位子上,也难免会判冤假错案,但是若说,我犯的错,罪不至死。”
朱诉月头也不抬,冷眼道,“赵知县好是高情逸兴,这么说,就算是义士报仇雪恨,杀了人,就罪应至死。”
赵温道,“杀人偿命,朱娘子这么说,莫不是你手下有过人命?”
朱诉月终于抬眼,语气依旧是冷冷的,“我可没这么说。”
气氛又冷了下来。
临到冻僵的临界点时,终于有人又开口了,“诸位也都知晓,我不过子承父钵是个贩卖茶叶的,我这人平时待人和气,自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李寄奴道,“鄙人不过一个小小捕快,得罪过的人不少。”
……
兴尧转过脸悄悄看了眼归寒。
他心里其实斟酌了半天,终于道,“我同归寒是从茶树镇那边过来的,我们二人听村里大娘说是菱县里有我家的亲戚做了大生意,去投奔亲戚找活计去的。”
归寒没有答话,算是默许。
朱诉月说她是城中金陵花舫里的娘子,得罪了客人,偷跑出来的。
众人都说完自己的身份履历,也都并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在逃恶徒。
鬼怪说,有人犯了很严重的错误,那应当不是他们人类说的杀人放火的恶事,而应该是对于鬼怪来说极恶劣的事。
那么对鬼怪来说“很严重的错误”指的是什么?
鬼怪大都独居,在它们眼里根本就不存在善恶一说。
那……是他们中有人无疑抢夺了鬼怪的地盘?还是……争夺了它们的食物?
这个错误范围实在太大,根本就猜不出。
楼商提出了一个建议,“八个人,坐两张桌子,所有人背对背拿竹板和木炭写上自己认为是鬼怪要找的人。”
“最后,投票最多者,大家再商议着怎么处理。”
白纸黑字就在每个人手里,而他们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决定了其他人的生死。
兴尧手中的黑炭捏紧,手心的冷汗绞湿了木炭,木炭硌着他的手心,让他愈觉得心里绞得紧,他在担心一件事,终于,兴尧提笔,在木板上写下两个字——“赵温”。
仅凭这位知县大人方才说的那种细碎的龌龊肮脏事儿当然不足以判定,但就在昨天晚上守夜的时候,兴尧发现那个秸秆怪看赵明泽的神色中,其实更像是透过仇人之子看仇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