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尧瞧过去“啧”了声。
屋里凭空多出两个人,葛屠夫也是一懵,但他旋即认出兴尧这张明晃晃招摇撞骗的脸,便大喝一声,仿佛找到了杀他闺女的凶手似的,拾起身就去门外拿刀,边喊,“狗杂碎害人的东西,格老子屋里害人来了,老子今儿非得把你剁碎了喂狗!”
说罢大喊一声,“杀人了!抓杀人犯啊!”
邻里四方听见响动皆跑过来,兴尧和归寒已溜到了街上,葛屠夫抓着一人便喊“新来的狗道士杀人了!我家二丫被狗道士杀了!”
他嗓门奇大,惹得街坊纷纷探头,对户正吊丧的郑家麻子脸闻着响动愈发感同身受,结拢起镇中一伙男丁满街抓杀人凶手。
街道所过之处,满目狼藉。
归寒竟还有心思边跑边问兴尧,“我们,为何要跑?”
……兴尧想给这尊佛磕个头。
他无语了半晌,道,“瞧瞧后面。”
归寒回过头,见后头黑压压一团人影,锅碗瓢盆扫帚板凳锄头镰刀样样齐全,以高壮的葛屠夫和小个子姓郑的为首,一派气势汹汹。
这恐怕是曲镇百年以来最团结的一次。
兴尧以为他身旁这傻子僵尸终于悟了,却不料归寒挺着张脸若有所思闷了半晌,而后撒丫子跟紧,道,“看来,我们欠了很多钱。”
兴尧:“……”
.
这回闹出的事大,早上那回起码是麻子脸来挑事惹的,这回可好,他们自己往狼窝跑。
兴尧觉得自己除祟以来从未这么窝囊过。
一人一僵尸从垃圾堆中钻出来时,竟连带着也吵醒了一只在垃圾堆旁酣睡的老狗。
这老狗病恹恹的,没挪窝,吠都没吠一下。
且还缩起尾巴拿归寒的腿当枕头,归寒一抬脚噌坐起来,便甩了这狗好几米。
兴尧默默看着这只大黄犬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而后屁颠屁颠呜呜着跑开。
连回头都没回头。
他突然痛心疾首的想起方才那个被某人一脚丫子不小心踹折的床腿。
归寒问,“接下来怎么办?”
“我倒是想起一个去处。”兴尧道。
他们这一趟逃来已到了亥初,明晃晃的星子在天上挂着,愈显得冬夜格外冷。
这些镇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烂菜叶子鸡蛋不要钱似的砸了一路,两人身上便皆熏着一股烂菜味。
归寒用指尖沾了沾他衣服上的鸡蛋清尝了尝。
兴尧十分嫌弃的揶揄:“……僵尸先生舌头被龙涎舔了,见鬼了可尝着味?”
归寒道,“这些还是新鲜的。”
兴尧:“……”
这是新不新鲜的问题吗?
可归寒说罢,又将垃圾堆旁好几只没有碎的鸡蛋一股脑装进衣兜。
兴尧觉得这位出棺的时候定磕了脑袋。
他盯着归寒一个一个将鸡蛋塞进口袋,半晌,突然回味过来一件事,便似笑非笑道,“若真要送东西,不若为老人家拾上一月的柴。”
归寒终于回过头,“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兴尧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前两天落了雪,外头天愈冷得让人发寒,归寒还好,兴尧手脚却已经冻得发白。
他们要去的是兴尧第一回借宿的老婆婆家。
老婆婆家在曲镇最边,四四方方总共便只一间土坯房,土坯房很老旧,透过窗户纸依稀能望见一个佝偻的背影。
还好今夜并未落雪,两人躲躲藏藏的,借着月色终于来到老婆婆家。
木门“嘎吱”应声而开,老婆婆端着盏老油灯凑近了去照归寒和兴尧的脸。
“眉清目秀呦。”说罢捏了把归寒的脸。
屋中依旧燃着火炉子,便连烘着床上的被褥也暖和起来,兴尧去炉火边烤手,不一会儿他指尖温暖起来,肤色却依旧冒着雪一样的寒。
“吴大娘的尸身有异样吗?”他问。
归寒愣了一下,他脸上是透明一般的白,正将怀里的鸡蛋往桌子上掏,那丁点昏暗的灯火便都映在他脸上,倒显得他整个人都柔软起来。
归寒将那些鸡蛋都码清了,才回,“老学究同那小姑娘的花都只长在皮肤表层,吴大娘心口处却有一只,当是死后才放进去的。”
“吴……吴娘子?”老婆婆端来一盘热饼子放在桌子上,自顾自坐下来嘟囔着,“老婆子知道知道,她还给老婆子送过羊奶呢。”
又拿起桌上一只鸡蛋凑到眼睛前瞅,“这是什么啊?”
归寒回她,“婆婆,这是鸡蛋。”
老婆婆呵呵笑了两声,突然探过身拿筷子去敲归寒脑袋,“你个不省心,是不是偷来的?老婆子给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偷不要偷……”
归寒便配合着瑟缩脑袋,捉住老婆婆的手抿了抿嘴,委屈道,“婆婆,这不是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