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坟包垒起来时,已经到了下午。
坟包前搁了几只馒头,夫妻俩将家里的蜡烛也拿了过来摆在坟头,平平用红的紫的的野花做了只花冠,也摆在坟头。
她朝木碑郑重的跪下去,脊背弯成一条深深的弧,复又直起腰,手掌轻轻合上,仿佛在忏悔。
碧落黄泉,惟愿君安。
那些花在树影的斑驳下像是闪着粼光,就像岁岁真的戴了副花冠在头上似的。
兴尧并没有念悼词,而是将一片槐叶放于嘴边,轻轻的吹起了不知名的曲子。
幽幽的亡魂慢慢汇聚成一体,树影下一只漆黑的蝴蝶留恋似的停在平平的衣领上,又振动翅膀,绕着英姨娘和文叔飞了好几圈,扑棱了几下,彻底飞远了。
“悼亡曲。”归寒喃喃出声。
“什么悼亡曲?”王青阳不明所以。
“也可以算是……超度亡魂的曲子,”归寒缓缓道,“这姑娘寿数未尽而死,亡魂四处飘荡,就总会被有的小鬼盯上吃掉,悼亡曲可以超度亡魂,有助于它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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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下了山。
山下往西行个三四里路,就到了他们来时那个老爷爷指的村子。
好巧不巧,刚进村口,便又碰上那个赶牛车的大爷。
“小道长这……几位这……”老人家碰上兴尧和归寒,简直喜出望外,又看见他们旁边还有一对夫妇,两个半大的孩子,就更是惊奇。
“……说来话长。”兴尧见到老人也是一喜,呵呵笑道。
“这……”老爷爷将几个人引到他住的地方,边往下卸牛车边道,“我这地方也大,就我儿子和小老儿我两个人,后院里还余着两间房,男人睡大间的,女人睡小间的,凑活着能睡下。”
王青阳和归寒也帮忙将车上的草垛子齐整的摆在院子里。
“小伙子这力气好。”老爷爷笑吟吟的夸王青阳。
又转过脸,一脸八卦的对兴尧道,“小道长你们在那山上发现什么了?”
“哈?”兴尧实在不知道怎么说起,便只好又回了一句,“其实……说来话长。”
又问道,“你们村那庙里是不是有个叫陈华真的道长?”
“不是咱们村的,”老爷爷摇了摇头,“咱们这再朝西点,有个镇子,茶树镇,那镇上有个道观,华真道士是那老道士的徒弟,不过啊,这年轻人火气旺,这小道士也不知道在哪荡去了,反正呐,有好些时间没见到他啦。”
“那他消失前有没有跟谁说过他要去哪?”归寒问。
“没有呐……诶,不对,”老爷爷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突然一拍大腿,道,“那日我去道观里烧香,可不,刚巧碰上这小道士给他师父说是……撞上了什么大事,要在茶树镇里扬名立万呢。”
又徒自唠叨起来,“是八九不离十……这些年轻人啊,脑子里就总想着什么名利什么荣誉的,瞧瞧,这东西能当饭吃么?……人活着嘛,就是今天手上有一串铜板,我就买一只鸡炖了,那如果过些年还能多点银子,我就置办点家具,哪有那么多扬名立万的事。”
老人家说着,又哼哼的唱起了乡间小调。
临抬步走了却又想起什么事,拍着兴尧的胳膊悄声道,“你们上那山没碰上什么……邪门的事?”
兴尧还没说话,老人家又一副我懂得表情道,“老爷子我嘴严着呢,不碎嘴,你晚上跟小老儿聊一聊。”
“记得用过膳到小老儿房里来啊,”又大着声音嘱咐兴尧,“老爷子啥爱好没有,就是好听这点事。”
“什么事?”归寒疑惑的问兴尧。
“老爷子让我给他讲故事呢。”兴尧扶着额,一脸头疼的模样。
“讲睡前故事?”归寒脑子转了转,也一副明了道,“也是,人老了确实会睡眠不好,你到时候记得说话要慢一点儿。”
兴尧:“……”
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为这个“睡前故事”解释,还是要为归寒后头脑补出来的那一堆内容解释。
我的一世英名,兴尧心里暗暗叹道。
结果当天晚上,他就挑了一件志怪奇闻,却整整给老人家讲了三遍。
深深感受了番教书先生面对毛孩子的痛苦,兴尧回到房间时,已经很晚了。
房子里那张长一溜的大床其实是将三张木床凑到了一块儿,铺起来的,王青阳和文叔在靠墙那一边睡着,归寒并没有睡觉,而是一直在坐在床边的长凳上。
月亮刚好没有照到这个方向,所以归寒的整个身子便隐在黑漆漆的暗处。
兴尧刚进房间时没瞅见人,等到他都褪了外衫脱了鞋袜,一摸身边觉得不对劲,这才瞅见长凳上坐的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