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开门,出去后又合上。
外间,半青早早起来,此时正歪在桌上补觉,右边脸颊压出褶子,也不知梦到什么,嘴巴嘟囔了几声。
李幼白睡眼惺忪的走到铜盆架前,洗了手和脸,又去架子上取了书,站在楹窗前借着微光默读。偶尔有风从缝隙里钻出,吹到脸上像是冷厉的小刀,她觉得鼻子很酸,脑袋也昏昏沉沉,看了会儿便合上书复背。
但后来实在太累,怕睡着,她特意出去站在廊下,只穿着小袄长裙,冻了会儿,果真不困了,脑子也很是清醒,背完五篇文章后,她才进屋。
待与半青收拾妥当准备去膳堂时,姜纯和薛月才陆续醒来,两个丫鬟从外间端着温热的水进去,伺候她们洗漱,又换上今年新做的裘皮袄子。
半青着实羡慕,走出去老远忍不住小声道:“姑娘,你不跟夫人要钱,她从不记得给。便说进京以来吧,写了多少封家书,她倒是回,可只字没问你缺不缺钱。
京里又不是济州,吃穿花销更大,虽说你省吃俭用,可买书都不够了。这要是换做二姑娘,她早上赶着送钱来了,哪里舍得叫她受委屈。
去年回家,她也不是没看见你的旧斗篷,可她给二姑娘做了三件狐皮氅衣,也没给你做一件新的。只那一件绯色新棉袄,还是为了出门待客,给亲戚们看的。我有时候都觉得,夫人偏心偏的可怕,都是她女儿,怎么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呢。”
李幼白笑:“我跟妹妹不一样,她性子软,自然需要母亲多照顾些。”
“可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等我明年春闱上榜,就能做官了,做官后我会有自己的俸银,届时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半青摸脑袋:“我不是那个意思。”转头嘿嘿一笑,“那我想吃素芳斋的桂花糕,牛乳芙蓉蜜还有他们家新出的花生芝麻桂圆膏。”
“好,都给你买!”
“姑娘最好了!”
两人转过游廊,莲池跟在卢辰钊身后出来,听到那人低嗤了句。
“真是个吃货。”
晌午小厮便送到了衣裳,李幼白看了眼,问:“是不是送错了?”
“您瞧上面的人名,住址,是不是都对?”小厮掏出纸来,李幼白看了眼,点头。
小厮笑道:“那就没错,兴许是娘子的朋友送的。”
“他可有说是谁?”
“这个我不知道。”
东西送到,小厮便走了。李幼白看了眼包袱里的衣裳,且不说貂鼠皮子贵,又是这等成色,想来是极其贵重的。里面有一件斗篷,针线走边很是精巧,还有一件短袄,令一对护腕,她抱着往回走,走到半路站定,又看向斜对过房间。
卢辰钊吓了一跳,猛地收回身子躲在楹窗后。
他听见李幼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待站在门口时,他几乎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李幼白其实不确定,但除了卢辰钊,她不知道还会有谁送她东西。她举起手,刚要叩响门板,忽听有人唤她。
“李娘子?”
她回头,看到远处站着个人,清风朗月般,姿容如玉。
“闵大人?”
李幼白朝他走去,两人站在拐角处的游廊下,闵裕文看了眼她怀里的衣裳,问:“新做的?”
“不是。”
闵裕文疑惑,李幼白又回头看了眼,那扇门仍关着,便回道:“朋友送的,许是见我穿的单薄。”
闵裕文似乎回味过来,想起在公府时卢辰钊对李幼白的照顾,而今同在国子监,自然只会更加在意,他却是没想到,卢辰钊看似清高倨傲的一个人,能照顾的如此仔细,连李幼白穿什么衣裳都能算计到,可谓用心良苦。
“你那朋友必定极喜欢你。”
李幼白脸一红,怕被卢辰钊听见,忙摇头:“朋友间是互帮互助,跟喜欢无关。”
两人沿着台阶走下,一直消失在甬道深处,卢辰钊慢慢打开门,他全都听见了,但他很不喜欢朋友这两个字,他跟李幼白说了两次,不想做朋友,可她非把他划到朋友那堆人里。
难道他和四郎,和大哥二哥一样,于她而言只是朋友?
他有些不甘心,但又不想为此生气,遂瞥了眼两人去的方向,想跟过去,又觉得丢人,便将门猛地一关,坐回桌前继续看书。
闵裕文是来国子监教书的,每月中旬上课,其余两旬是另外一位先生。他教的是大经《礼记》《左传》,正巧来时撞上李幼白,便一道儿去了书堂。
他讲课时,不急不躁,成语典故信手拈来,就像大佛寺那次斋讲,堂下人都安静听着。连姜纯和薛月都不似往日那般半堂课便走神,自始至终都端坐在案前,双目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