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倏然一颤。
他却飞快低下头去,手摸到酒盏,仰脖又是饮尽,他眼眶里浮起水汽,很淡,可李幼白看的清楚,水汽中的瞳仁乌黑明亮,闪着点点光晕,他抬手不经意抹了把,无人察觉。
只李幼白看到了,便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见他又要饮酒,她忍不住将酒盏拿开,趁别人都在寒暄,冲他挤出一个笑,小声道:“别喝了,省的喝醉没法回去。”
卢辰钊望着她,好看的眼眸如同下过雨后的山影,看的李幼白想伸手为他擦去缭绕云雾。
短短片刻,大理寺的同僚便纷纷与她敬酒,她以茶代替,一一回敬。
大理寺卿崔钧抬起眼皮,沉声道:“却不知你与闵家郎君定了亲事。”
李幼白心道:我也不知。
“闵家郎君着实不错,自打十四五岁后,京里的女娘便都肖想他做自己夫郎,他是个有定力的,名声也好,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传言。李幼白,你能嫁给他,不失为一桩幸事。”
崔钧抬手举酒,李幼白跟着举起茶盏,喝下时余光扫到卢辰钊,他又接连饮了两盏酒,随后起身,与众人道要去外醒醒酒,便转头走了。
两个大理寺评事低头说道:“寺正仿佛有心事,不爽快。”
“你瞧,半壶酒全给他喝了。想还是为着孙少辉被毒死一事,还有三日便要结案,他心情烦闷本在情理当中。”
“嗨,换我我也烦。”
“得,换你便不只是烦了,你得给孙少辉抵命也说不定。”两人明白,卢辰钊有这五日期限,不仅仅因为他是大理寺正,更因为他是镇国公府世子爷。
李幼白不放心卢辰钊,坐了少顷,便也借口出去雅室,悄悄循着他离开的方向跟过去。
她走得急,怕找不见人,故而提起衣袍加快速度。夏日树木繁茂,鲜花葳蕤,拐过硕大一片凌霄花架后,她刚要抬头,便被人扯进花丛下,脑袋撞上坚硬的胸口,她哎吆一声,接着便嗅到浓浓的酒气,还有一丝熟悉的阳刚气。
他扯她进来后,倒没再动她,上半身虚虚靠在墙上,双手顺势往腰后一垫,嗓音沙哑。
“你跟着我做什么?”
酒气扑面而来,他似乎也有些嫌恶,别开脸朝着左侧呆望。
李幼白被他的气息罩住,没有躲闪,只在他扭头时往前挪动脚步,问:“你怎么喝这么多酒,不难受吗?”
卢辰钊不语,心道:明知故问。
李幼白等了会儿,没等到回应,便又自言自语:“我喝醉过一次,还是在公府,你记得吗?”
卢辰钊没抬眼皮,她像是毫无察觉,“醒来后头昏脑涨,难受极了,便觉得这酒其实不该喝,喝完了受罪不说,便是做了什么事也全不记得...”
“我记得,”卢辰钊忽然开口,热气喷到李幼白耳垂,那皮肤霎时变得嫣粉,她跟着看去,卢辰钊道,“那夜你借酒醉,亲了我。”
“我...”李幼白结巴了下,忙道:“别乱说。”
卢辰钊笑:“你看,这不就是你说的,酒后但凡做了什么,全记不住吗?”
李幼白咬着唇,小声问:“你是不是担心孙少辉的事,其实那件事还有转机,只要你想去解决,便一定有思路,诸如寻求更强大的靠山,燕王或是...”
“李幼白,还没嫁过去,便要做闵裕文的说客吗?”
李幼白愣住:“我没有,这是我自己想的。”
“那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李幼白无话可说,两人面面相觑,彼此沉默起来。
“那,你待会儿回去别再喝酒了,我先走,你不要太晚。”李幼白便要转身,弯腰往外。
忽觉腕上一紧,接着后腰被人箍住,脑袋贴上他的胸膛,他那大掌抚在她后脑,另一只则握着她的腰,声音晦涩不堪。
“李幼白,你别走。”
李幼白便不动,任由他抱住自己。
他的心跳乱了,但依旧强健,撞击着她的耳膜,一下又一下。
闵裕文便在此时赶到,从他的角度,恰能看到凌霄花架下相拥的两人,尽管私密,但他跟出来的早,便知道李幼白就藏身其中,另外那人便是卢辰钊。
他没有出声,立在树后将枝叶拨开,静静等着他们接下来的举动。
闵裕文知道自己不能出去,一旦出去,窗户纸便会被挑破。对于李幼白而言,挑破窗户纸便意味着她不得不正视自己跟卢辰钊的感情,即便从前含糊其辞,各种推拒,但被闵裕文撞见,她总要给卢辰钊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