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忘了!家父家兄悯惜众生,却惨遭横祸,纵是我父当年所行不当,不该私纵怨灵,不曾禀天告地知晓众生。
可是,我六位兄长行德天下,却不当惨为流民凌辱烹杀。
此恨难消,此怨难平,我又何必多事,管什么苍生罹难!”
八爷言罢,随手拈起玉白棋子轻落,专心棋局之上,再不去看一眼天上那血色残月。
三爷抬手拿过青玉酒盏,清澈如泉的酒水中映着血月残钩,桃花明眸顾盼流波,看似温柔缱绻,却又瞳深似水,冰冷彻骨。
似漫不经心间,清透似玉指尖抹过玉盏边沿,借着酒水的反光,将一道清光反射向天上钩月。
清辉冷光直上九天,如烈阳融雪,只瞬间便将那层不祥的血色驱逐干净,让那钩月重归明净。
也让那山中泥潭里,那正吸取血色月华的僵尸阴气一断,五官鼓动间,几乎将那残魄挤出尸身。
那残魄拼了老命才又钻了进去,气得嘴张得老大,发出尖利啸声,愤恨之意,几欲溢出眼眸。
小虎崽儿球球用胖胖小爪,把凌家下人给它玩的藤球拍远,又扑过去按住玩耍。
而后似听到什么,歪了歪小脑袋,耳朵轻轻抖颤几下,口中轻轻撒娇似“嗷呜”做声,望着恢复冰寒的银月,毛尾轻扫煞是娇憨。
就在球球轻呜做声时,弦月光寒斗转,月华太阴之气中,陡掺杂着暴涨的浩浩正气,让吸收月华的精怪也承了一波正气洗礼。
那修行仙道的自是大喜,白拾的修为上涨。而余者么?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第三十四章
修浩浩气正者得济,行鬼谲阴险者自是受损,那一波浩大正气,将那附身男尸僵气去了七成,正气似骄阳火灼,几将那残魂似滚水泼老鼠般,给活活烫死。
好在其尸地处阴邪,少有人气,泥潭所属之地又阴寒至极,才算给那残魂留得三分鬼气,没被挤出尸身随风魂散。
只是其计划的近期吸足阴元,挪动地方,却要泡汤。
青尸血目,瞪向苍天,口中鬼啸凄凄,却再不敢露头于月华之下,就地身沉于泥泽之中,温养残魄以待月圆。
山林寂寂少有人至,不过为生计故,还是时有山民及采药人往来,只这泥潭四周所产草药不丰,非是难以为济,实少有人至。
少有人至,却非无人至此,总有求生计者,在山中难寻好药,无奈之下在此寻条活路。
只是,这条活路,又焉知不是条更近的死路?
原本那青尸受正气所灼,不经个百十来年潭底休养,是难再出来为祸人间。可偏在此时,有采药男子入此,潭边寻药惊动潭底青尸。
说来也算得一场孽缘,这潭中青尸,原是青城本地一名以卖文为生的秀才,因慕山中药农李家女子,典尽家私凑足纹银上门提亲。
药农李女生得貌美如花,是青城这带有名的美人,十里八乡少有不慕者,其父兄本打算将其聘与豪门为妾,又何容一小小卖文为生秀才觊觎?
若仅是拒婚便罢,坏就坏在这秀才不识人心,把家私银子尽数带于身上且孤身上门。
所谓“财不露白”,又言“财帛动人心”,若逢正人君子也就罢了,偏他所遇者,是那贪婪狠恶,视人命如草芥,看亲情若木石之辈。
李氏父子连亲女亲妹也舍得拿去换财帛,区区人命又值几何?左右无人得见,其家又处山中少有人烟,这呆头鹅身负巨资却连个伴儿也未邀,岂非是天赐横财?
可怜那秀才还在做着“抱得美人旧”的大梦,便被心目中的准岳父与准大舅子一杯药茶,一根麻绳给送归西。
而后破席一卷,沉入泥潭之内,以做身归。
此事已过数十载,李女嫁人为妾凄凉早亡已久,李父也山中遇狼尽化枯骨,到此者,正是昔日一绳索命,抛身入泥潭的李兄。
那青尸原沉于潭底无声无息,却因仇人至此而腾身扑出,将正在潭边釆药的,如今已然发苍齿摇的李兄吓得一跌。
这一跤跌下,他便再无起时,森森利齿咬项,多少仇怨愤恨,尽随血入咽喉而尽饮,痛饮仇敌血,怕是怨灵们最快意之事。
血食入口,旧伤立复,江清枫也得此机缘,不必久等许多时日方出,他如今只余残魄,要想不魂飞魄散,一是就此彻底与青尸魂融,山中修练为魈。
二则是,在七七四十九日内,再次夺舍凌琦,纵是成功之后被发现,因其肉身终是凌琦,其家人也只能忍了,他们舍不得毁掉自家亲人,即使那皮囊中的魂灵,是仇敌。
相对于前者,江清枫更愿选后者,他是谁?他是巫啊!
自成汤初时起,巫的地位便是崇高至上的,若非后来愚民蒙昧,又岂会沦落到自家来寻宿身的地步?早有信者虔诚以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