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江清枫又岂是甘心永湮天地,受死之人?
身为成汤开国之国师,又承上古巫部之传承,他又怎会没几分压箱底的本事?
这夺舍重生之术,便是上古大巫最拿手的好戏!
夺舍重生,说起来容易,但实施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选择一具合适肉身,首先是命格要纯阴,且是薄命之貌,却又不能是轻贱之相,家族之中无大德大贤之人可镇压,自身更无功德者佳。
凡此种人,生无大恶,亦无大德,无祖荫可庇,夺舍之后,因其身命格浅薄,不被大德所荫,便不会承大恶反噬,成功之机大增。
江青枫何人?善为恶,也就善防备,他早在青城寻到数人做为万一之时夺舍之用。
而这其中,以青城大户凌家独子凌琦为最佳。
此子生而丧母,幼逢水难,几乎溺水而亡,又生得孱弱,家族人丁单薄,又无荫护,纵被夺舍,因其父长年奔波在外,家中仆役懈怠,自然无人能觉查。
只这夺舍也不是吃糖糕,走过去就能吃嘴里,那吃糖糕也得要付钱的,这夺舍,半点准备也没的扑过去,就能吃土罢了。
好在,这江清枫也不是个顾头不顾尾的草包,既要夺舍,这准备自是有的。
凭江清枫昔日那“书画双绝”的“才名”,进出凌家也是常事,而借宿凌家也是有的,于是再做点儿什么猫三狗四的的事儿,也属寻常。
残月如钩,空悬青宇,疏星寥落,只几点明灭璀璨,四寂无人,只余虫声犬吠,显出一派颓废荒僻之态。
江清枫所化黑烟拖着长尾飘近凌琦卧房,方要穿窗而入,却不想窗棂之上符箓金光大作,生将其狠狠弹开去。
那鬼灵受得灵符一击,发出凄惨鬼唳之声,同时也腾起腐尸被焚的焦臭腥恶之气,让草木也为之瞬间枯死衰落。
“想夺舍?你真当我凌家的人,都死绝了,是吧!”
袁开山,武陵青灵观墨玄道长的大弟子,看热闹被血尸差点啃了,屁股上挨爪子,光腚被胡九笑了数日之人。
而他,亦是凌琦之父凌开川之亲弟!
袁开山命格奇异,幼时有高人指点,言其不宜父姓,改之随母,并拜师墨玄道长门下修成道法,此次便是来青城探亲。
袁开山既通道法,那一进凌府,又如何不知自家侄儿房中被人布下夺舍法阵?
何况,他身边胡九乃是修行已深的精怪,这般上古小术,在狐族的传承之中,那就是不入流的邪术左道而已。
这江青枫为恶已深,也算得报应临头。
只是,天下间行恶者奸,又岂是小小符箓可尽诛?
见机不对,壁虎断尾,以尽乎全部的鬼气扑向卧房,引袁开山与胡九注意后,一缕残魄遁入地下悄然而去。
袁开山毕竟经验尚浅,没有发觉是正常。而胡九则视凡人为无物,生死又予她何干?自不关心!
也因此故,那残魄才得以脱逃,而割舍的鬼气余魂,也在袁开山不要钱似砸下的符箓之下化为烟灭。
残魄逃遁一路入山中而去,于一山坳淤泥潭中,一具僵而不化男尸七窍中钻入,下一刻,那男尸睁开眼眸,瞳红若血,满是不甘与怨怒。
就在那残魄入尸附身后,天现异像,残月如钩由冰冷银白化为血红之色,“血钩”之月,乃是妖邪出世之兆。
姑苏,桃花坞内,三爷正与八爷对弈,上好楠木棋枰上,黑白云子交替落下,发出金玉之声。
相比八爷那一身绯罗长衣,胸垂血玉,眉目温润,凤眸看似凌厉却实则温柔的俊美,三爷要更张扬,更冰冷些。
三爷喜着浅色长衣,月白暗纹锦衣低调却又奢华,眉目虽清俊温雅似陌上如玉公子,然你细看他的明眸深处,却是万古不化的凛冽寒冰。
八爷气宇带寒凉,却待人实柔,口中虽疏离,却行之亲切,全不似三爷言语平常,实则凉薄。
这二人相对而坐,就象寒梅玉树与凌霜白玉兰,各有各的风骨,又各有各的美姿容,让见者心神皆为之动也。
“血钩”之月一出,八爷毕竟年少,不禁秀长眉叶儿轻挑,寒声道:
“这又是闹哪出?怎地会有血钩之月现世!”
“凡人事多,事多不怪,你自在家中守父兄之孝便是,不过小小凶煞也值你关心?若事事皆劳,你这红尘之旅怕难得清静了。”
三爷连眼尾也没扫一下,那纤长修美,肌骨似玉的手指轻拈墨玉似的棋子,落于枰上,发出清脆的金石之音。
八爷眸光微沉,垂了眼帘,长而微卷的睫羽小扇似的扑闪几下,终是轻吐出口浊气,语声带讽,似这拂花掠叶的夜风,带着深深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