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大墓往往选在地脉龙气凝结之地,乃大吉之壤,只是沧海桑田地势风水多有变迁,由吉变凶也不是不可能。
为此,许多精擅点穴的地师,便另辟蹊径,在墓的葬式上下功夫,一则乃内聚风水,二则为防灾防盗。
七斗葬式,便是商周地师们依照天上星辰而布的一种葬法,乃取北斗相护,紫微星耀之意。
只是,青铜棺椁却非常人能用,虽商周青铜为贵,但以铜为棺,却有封印之意,再设七星伴月,便是禁锢。
何人需如此设计?真是,有趣!
三爷难得有兴,便留胡九照应袁开山与球球,自己由聆音相陪,入这山中。
没有凡人在侧,自然行得极快,不过须臾便已在墓前,若只看这怪石草茂,只不以为那不过是寻常土丘,又怎知内中乾坤?
盗者,以鼠穴而偷入大墓,打洞掘土忙个不休,又何知,真有术者从不行暗处,而是择正而入。
三爷自恃身份,自不会学那盗者一流打洞而入,只需放出气势,大墓自然墓门大开。
甬道之中鲛脂为油的长明灯永燃不熄,殉坑及陪葬之尸,宛若生时一般,战战兢兢跪地伏首以迎。
那寻常沙土客若来,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凶悍之所,此时反成迎奉贵人,恭请登堂的迎客之地。
聆音虽是血海鬼将,但也曾以人身在世上活过十数年,对这般的差别待遇,也是深觉可乐。
——只曾见过墓中枯骨葬尸,将入墓之人吓得魂飞,追个半死,何见墓主得屈膝赔颜,向入者恭敬?
三爷却当平常,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犹记前秦之时,他往秦王墓中取东海明珠,那迎接的架势,比之帝王奉迎太上也不差什么。
那被土夫子开了外棺,去了二层椁,露出青铜内棺的铜棺,此刻是竖着的,象人似的蹦跳着,撞在地上叮当山响,直似砸石开山一般。
棺中之人也是气闷,他好好的死也死不清静,先来群贪婪之辈想盗他的墓,后招来位惹不起的,还让不让人死彻底了?
聆音辞世之时年岁尚小,少年心性未绝,一路行来尽见尸伏骨跪,好不易见个蹦哒得象只蛤蟆似的铜棺,难免起了玩性。
聆音一步上前,用指头一捅,那铜棺便似立足不定的人一般,跌了出去,摇晃几下,咣当,摆平。
“嘻嘻~”
有孩童清脆笑语传来,一个小小的脑袋,从棺室的一个木箱后露出来,金眸轻眨,语声甜糯:
“哥哥,来玩呀!”
“小东西,这个更好玩哟!”
聆音一抬脚,便又将好不易立起的青铜棺又扫平在地上,腾起淡淡烟尘。
那金眸小童便是浮光镜中所见灵尸,除去身着童衣儒服,肉肉小脸儿也缺乏血色,他与寻常小童,并无不同。
棺中人干脆躺尸,反正起来也会被踹趴下,还不如躺着,反正,也没差。
小灵尸也不怕人,轻巧的蹦跳着凑近聆音,拉拉他的衣角,笑嘻嘻的道:
“哥哥,放开他吧!他也很可怜,被铜汁灌棺封了好久,动也动不得只能躺在里头。
要不是有几个贪心的人进来,他连起来蹦蹦也不行。
“说得也是,你说他好好的躺在自家墓里,偏偏有人冲进来抄家似的搅扰,也就难怪那些怨尸,会气不平,追了出去。”
三爷轻言浅笑,那瓷玉般的白皙手掌轻扬间,那青铜棺宛若铜莲绽放,铜板四分,滚出一堆玉璋、玉玦、玉环之类,及一个周身漆以金漆的“人”来。
说是人,除了略看得出个人形,其实从头到脚全用金漆糊个遍,七窍尽封,活似金俑。
这般原该是尸,但偏,那躯中人魂尽齐,无一缺失,乃是活人施以困魂术后,强行制成的金“人”。
金漆涂躯,秘药染身,可千世万年肉身不腐,七窍尽封,令魂魄不得出,不知己知生死,铜棺铺玉而封,可蕴阴养灵。
难怪,墓中多设殉坑,多聚阴怨之气,还会出一灵尸。
却原来,什么北斗葬式,七星伴月都是掩饰,这根本是用活人为祭的邪术。
——镇山河!
所谓“镇山河”,便是古时皇室宗族为保江山万代,挑一本宗命格奇异之童男子,以秘法禁锢神魂,以为活祭。
而这种活祭之法,便叫,镇山河。
生不得生,死不得死,这般活祭之法,何其残忍。这般为己之利,不惜负尽苍生的心性,只怕也是凡人所独有。
三爷手掌轻舒,宛若玉白莲花绽放,一朵金红莲焰轻轻飞起,绕着那金漆人俑转了一圈后,那凝固金漆如流水般滑落。
当耀目金色一点点褪去后,一个肤色苍白细腻,身无寸缕的少年,瞪着一双琉璃似的墨黑明眸,用种纯净而天真目光看着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