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沉默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步摇抚摸着手上的翡翠指环。过了许久,她缓缓地站起身。
燕云潇平静地看着她。
她低着头,坐在了燕云潇的腿上。然后她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望入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你要了我吧。”
这是他们认识快十四年来,她第一次喊他皇上。
“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天晚上,在京郊别院。”步摇垂下眼睛,给他理着胸前的衣服,很慢地说,“你走之前,我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
“我想说的是,若你能成功,你就要了我吧。”
燕云潇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这几天,我……等得很难过……”她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泪水,断断续续地道,“我只要一想,你是不是出了意外,我……根本没办法冷静……你知道的,对吗?”
“……我不能没有你。”步摇抬起眸,“你要了我吧。”
第27章
说完那句话,步摇咬着唇,直直地看着燕云潇。她在发抖,全身紧绷,像一根绷到最紧的弦,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断掉。
就会万劫不复。
红烛幽暗,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甜味,薄薄的酒香清淡蛊惑。
燕云潇一声轻叹,道:“你真的想这样吗?”
她是一只自由的蝶,明媚又张扬,流连于花丛碧海。上至达官贵人,下至破落书生,无人不爱她,无人不敬她。
可从她叫出那声“皇上”起,一切都变了。
她在向他求束缚,她甘心从一只自由美丽的蝶,变成黄金鸟笼中的金丝雀。
变成佳丽三千中的一人,变成吃醋、嫉妒、攀比的平庸妇人。
因为她太爱。
她知道。
他也知道。
听到他这样问,步摇浑身一颤,突然崩溃地哭起来,捂着脸靠在他胸前。
年轻君王的心跳是那样沉稳,咚,咚,咚,平静得近乎冷漠。蛊惑的甜香、加料的冷酒、美人薄衣在怀,都没能使他的心跳乱上一分一毫。
步摇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她看到了一双清冷干净的漂亮眼睛,如秋日的深潭,没有一丝暧昧的情绪。
她像是被泼了盆凉水,整个人突然清醒了过来。
“我、我不知道——”她坐直身子,背对着他,幽幽地道,“对不起,我今晚有些情绪失控。”
燕云潇温声道:“没事的,你只是喝醉了。”
步摇仍背对着他,倒了杯酒喝下:“对,我只是喝醉了。”
“十三年前,你从宫里溜出来玩。我那时父母双亡,流落在大街上。你给我买了馒头和包子,还买了一盒胭脂送我。”
步摇说着,倒了一杯酒递给他。这一次她没碰那个机关。
燕云潇接过酒杯,听她继续道:“回宫前,你把我安置在了天香楼中,那是你第一次动用蓝卫。”
回忆起往事,燕云潇微笑着转了转酒杯,慢慢喝下了酒:“那时你像警惕的小狼一样,还担心我在馒头里下毒。”
步摇破涕为笑:“那时我不相信,像你这样富贵的公子哥,会无条件地对一个陌生人好。”
“可你确实是这样的人,你会帮助任何一个受苦的陌生人……”她轻声道,“所以即使你身边全是太后的眼线,你仍然冒着暴露蓝卫的风险,把我安置好,让我不再流落街头。”
“那时你才七岁,比我还矮。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像小大人一样。”
说到这里她回过头,睫毛上仍挂着泪珠,脸上却带着笑:“你在宫里,不能时常来看我,便命蓝卫给我送东西,银子、糕点、衣服、胭脂……”
“后来你长大了些,怕我觉得你在施舍我,便让我替你联络在外的蓝卫。”
步摇轻叹一声,替他理了理披风,道:“你这么温柔,这么细心,还长得这么好看,哪个女孩子能不喜欢你?”
燕云潇慢慢地道:“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因为你对我太好?还是因为你不该这么优秀?”步摇拿走他手里的酒杯,“喝不下就别喝了,脸色不好,前几天是不是病了?”
“没事。”燕云潇道,“你想喝,我陪你。”
“你看看,你总是这样。”步摇又掉了串眼泪,却也没再劝他,给两个酒杯都满上了酒,“那就喝吧,反正这是你最后一次陪我喝酒了。”
燕云潇道:“为何?”
“因为……我要嫁人了。”步摇微笑道,“他姓郑,是个小布商,算不上多富裕。他每晚都来看我,只喝茶说话。他会在街上蹲下身,帮我擦鞋上的污泥。”
燕云潇莫名地就想到了那日在朝堂上,满地鲜血和尸体中,丞相半跪在他面前,给他擦去锦靴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