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售大都是些动物皮毛做成的披风,和少见的陶罐工艺品,叶汝锦并不感兴趣,却将这几人的装束仔细打量了一番。
夷商女子一身花纹繁复的绢布衣裳,靛蓝色底布上,绣着叶汝锦从未见过的繁复花纹,有红、绿、黄错综交织的蜘蛛图形,百褶的裙摆处大小菱形绣纹交替浮沉,织法十分精妙,还绣着贝类的碎片,在阳光下点点生辉。
叶汝锦赶紧将这幅景象描摹下来,并写下注释。她有随身携带小册子和行囊笔的习惯,遇到新奇玩意,或是精美巧物,她便可随时记录下来。
而她最爱记录的便是各式各样的衣裳、布样,在她学习刺绣的闲暇之余,偶尔加上些灵感巧思,总能自得其乐。
待逛得心满意足,叶汝锦跟随母亲往布庄走去。河岸的杨柳树景致很美,她便提议从河边的小路走回去。
“阿娘,你可有听到有人在哭?”
一边说着,叶汝锦循声疾步走去,离河岸愈来愈近,那声音愈发清晰。
眼前一幕令叶汝锦大惊失色,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正在河水里扑腾,身影在河水中起起伏伏,却被河流越冲越远,孩童已经被吓破了胆,断断续续发出尖利的哭喊声。
往来的人很快围了上来,谁知下一秒,那孩童便被河水卷入更深处,周围的人迟疑惊诧,短时间竟无人上去搭救。
这个天的河水,冰凉刺骨,河水又急,若是水性不好的人,随意下去,不仅救不了人,自身也是难保。
叶汝锦心里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快步上前,却被苏婉一把拉住:“锦儿,你不会水,你能去做什么?”
“我......”两人拉扯着行至河边,叶汝锦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被越卷越远,手中锦帕都被她拧做一团。
“快看!有人跳下去了!”
人群中一片哗然,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灰影从桥上一跃之下,朝着那稚童奋力游去。
叶汝锦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一道灰色人影,已经匍匐在水流中,他身姿矫健迅捷,作势前去搭救稚童。叶汝锦这才放下心来,和人群一起祈祷那人能把稚童救上来。
“咦,这不是宿家那外甥吗?”
少顷,水面上冒出一位少年的头。叶汝锦定睛一看,亦是惊讶,竟然又是他,是昨日才给她送过谢礼的那位少年。
再一瞬,才瞅见那少年手中托起已经昏迷过去的稚童,众人无一不欢呼。
叶汝锦暗自替他捏了把汗,在浑黄的水流中,隐隐可见少年坚毅的脸,他紧咬着牙,将臂中孩童托举着,一路逆流而上。
“哎呀,就是他,他叫宿砚,他舅舅是我们村有名的猎户,这孩子实在可怜,本就没了父母,寄养在舅舅家里,他舅舅在世的时候,好歹还让他去念了几年书,去年他舅舅落了疾,他书也没得念了,居然去武馆当了陪练,那可真不是人去的地儿啊,我每次见他回来,都是一身的新伤。”
叶汝锦站在一旁,听得诧异非常。
几人继续讨论着,半个月前,宿砚的舅舅旧病复发没救过来,这孩子还自己掏钱给他舅舅置了棺材。又听他们说着,宿砚的舅母是如何苛待他,只让自己的亲儿子念书不说,还要靠宿砚打猎维持一家生计。
原来竟有人过着这样的日子。
河水冰冷刺骨,少年的身影越来越近,叶汝锦一瞧,他还是昨日那身不抗冻的薄衣。
反观她自己,被厚实的袄子包裹得严实,仍觉得寒冷难耐。
这时,一个满脸惊惶的女子飞奔至河岸,嘴里呼喊着孩童的名字,等到宿砚终于将孩童带上了岸,这位年轻的母亲蹲坐在地上,已经哭得肝肠寸断,一探孩子鼻息尚在,顾不得哭,赶紧将孩子扶了起来,拍打着孩子的后背。
“大壮!你醒一醒啊,是娘亲啊!”
好在没过一会儿,大壮便咳出来一大口河水,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惊魂甫定,这位母亲又是喜极而泣,拉着孩子向宿砚致谢,还让孩子跪下来朝救命恩人磕头,紧接着女子也朝着少年伏地跪拜起来。
面对执着的母子二人,宿砚实在不会招架,他摆着手,一脸的无措与羞赧,嘴上磕磕绊绊地说着“不用......”
人们多数把注意力放在获救的孩童身上,叶汝锦的目光一转,瞥见少年一身湿透,甚是狼狈,头发还不断滴着水,紧抿的嘴唇已冻得青乌。
察觉到视线,宿砚甫一抬头,直直对上叶汝锦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视线交汇,空气滞住一瞬,两人纷纷地将目光挪开。
宿砚一走,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尽。
母女二人也往布庄而去,殊不知另一边的叶氏布庄门前这条街,此时正挤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