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夷,世间的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为这些虚无,枉费心神,又或者去追名逐利,怎可强于天下!?”这是夜层天很久以前说过的话,就为这样的一句训言,他曾亲手灭了江湖一门,从此无恒宫被人冠上恶名,成了江湖一方的魔教。
一切皆因自己年幼时,曾痴迷于棋局,在焚音寺所设的那场江湖棋局中,看的忘记了归程。
夜君夷想起当时,江湖各路棋士高手,名家国手,可谓集天下名流于梵音寺内,场面之大,人数之多,是自己从没感受过的江湖盛事,也让当时在场的每一个江湖侠士都带着张扬和显赫,令人兴奋。
可最后,夜层天杀光了整个焚音寺里的人,一夕间血洗了整座寺院。
在所有人还未明白过来,夜层天染血的手已抱起了幼子,浓郁的血腥气混和着他爹的脸,在夜君夷的记忆里留下了至今都无法抹去的阴沉,以及那些如同地狱鬼魅一般的话,
“我教你下棋,是因为无恒宫里没什么好玩的,你又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东西!下棋有什么好看,黑白两子,君夷,我告诉过你,千变万化也逃不过纵横十九路,交叉三百六是一点!束缚在棋盘里,你告诉爹,你能见到些什么!”
那时年幼的少年抿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当然也不懂他爹这话里的意思,依稀只能看见无尽的杀戮和鲜血,他人的恐惧和绝望。
“棋盘如战场,博弈即杀伐。这会儿怎么不敢看了?”夜层天的声音隔着时间回荡到此刻夜君夷的耳边,仍能感受到那种手起刀落的震慑。
以至于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夜君夷每每再想起这事时,记住了唯一一个道理,他要听话,不能忤逆这个满身血渍抱着自己的男子。也总要不停的叮嘱自己,若不听话,爹一定也会这么杀了自己吧!?……
那年,十一岁的夜君夷,懵懂的心里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死亡比的就是谁在谁面前更加强大,无疑他爹若是不高兴了,亦可以徒手杀尽天下。
……
如今,对方忽然兴致盎然的说是要带自己看什么,夜君夷心里感到不安,兴许对方只是心血来潮,又或者是因为武林的这场祸事,让他爹起了些新的兴趣。
夜君夷想到这,揪心的痛起,隐隐难捱,如果不是因自己那些残存的侥幸,如何能让梁萧来无恒宫送死!?是阿,也许就连自己也不知死活的经历着,和当年梵音寺被灭一样的惨况中了。
第5章
夜君夷欲言又止,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背影,他们之间不过是一步之遥的距离,然而他这血亲就似一堵高墙,阻挡着一切妄想逃离的机会。夜君夷悲叹,梁萧若真的来了,他就那么在乎要和一个小辈分个高下?
的确,夜君夷止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周围的寒冷也不能令人冷静下来。再是,他夜君夷早不是十来岁的那个少年,但又能怎样?对方一定是杀了梁萧,带他来这里,或许就是准备找个地方让人听训……猛的,夜君夷心中升起腾腾杀意,直直盯着夜层天那坚实的背影,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对方一定会死的连尸骨都成了粉末!
然而,即便这种心意浓烈如火,却也是稍纵即逝的。渐渐的,夜君夷的神情又无助的缓和了下来,是啊,他如何杀得了对方!!
为此,夜君夷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脚步,终于止步不前,这一刻彼此未曾有述的默契也让夜层天停下了脚步。
夜君夷看到对方转身望过来的眼神,是洞穿一切后的平静与寒冷,显得他唇边擒住的那抹笑容成了即将到来的宣判。虽为父子,可彼此间产生这么疏远的距离,只让人感到心凉和痛苦,这世间怕再也找不出这样的父子了。
夜君夷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瞥眼环顾起四周,不知不觉中,他们站在了无恒宫后山的冰湖上,说它是冰湖也算牵强,几乎常年就是一块未见解冻的大冰块。
茫茫冰湖上,倒底能有什么稀奇的东西让夜层天非要带着他这儿子,亲自涉足而来?!
第6章
直到看见对方所站的冰湖下,隐约呈现出一副玉棺。
冰湖玉棺,千年不腐。将人置于其中,长年累月,发依然会长,指甲依然会生,面目晶莹如玉。
如今,玉棺里陈放着一具尸骸,夜君夷深深扼住自己的心绪,可这寒风之下,灌的人心脉骤冷,呛的眼中雾气蒙蒙,夜君夷微微闭眼,不忍再看。
梁萧,果然死了。
一时江湖所传纷纷涌进脑海,那人说过的话,他的音容相貌在夜君夷脑海里如碎片般消散,竟不能再被抓住丝毫。
“君夷……”夜层天的声音,好似破冰而来的尖锐,对着冰湖玉棺道,“这人是一介奇才,可惜心智太坚。五行阴阳剑要是再练个三五年,或许能胜本座。可现在,还是死在本座剑下。我念他算白道正人君子,为其收尸于此,沉埋于冰湖之下,算是无恒宫建派立业的一桩善事。你,有什么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