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黄章迟疑了半晌,却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他是觉得皇上并没有想发落王爷,皇上好像是在赌气。
秦时行:“你去王府书房,打开书架第三层的暗格,看看里面的东西,再来答复我吧。”
一个时辰后,黄章回来了,满脸震惊。
秦时行说:“有那两样东西,就算日后皇上发现,也不会怪罪于你。”
黄章神色复杂:“你以为我是怕皇上怪罪?你和皇上……感情甚笃,事情远没有到这一步。”
秦时行摇头,在感情中,缺乏信任是最可怕的事情。
他就是有一点该死的完美主义。
黄章还是想劝:“这几日,朝臣日日催促皇上尽快发落,皇上压力很大。等皇上忙过这一阵,有什么误会说不开呢?”
秦时行仍是不语。
黄章长叹一声:“既然答应了你,我自会帮你,准备何时动手?”
秦时行沉默了片刻:“除夕。”
今天是腊月二十六,还有四天。
他承认心怀侥幸,若皇上真是政务繁忙耽误了,除夕之前,总有时间来见他。
他又道:“秦海在城外五林居,你悄悄去见他,自会知道怎么做。”
离京前他预感不祥,派秦海去江南接陆旭,有备无患。
哪知真的一语成谶。
黄章吃惊,他布下暗探在江南大肆搜捕,没想到人就在京城外。
他叹气,心事重重地走了。
很快到了除夕夜,宫里挂满了红灯笼,华灯初上。
除夕夜宴上,皇帝却突然拂袖而去,徒留百官面面相觑。
皇帝喝了点酒,走得很快,步履慌乱,太监慌忙地跟在他身后。
皇帝走到刑部大牢前,恍然醒悟了似的,倏地停下,盯着石刻的门匾,站着不动了。
小福子给他披上披风,轻声道:“王爷进京已经七天了,今天过节呢,皇上该去看看王爷了。”
皇帝怔怔道:“七天了……他为什么不求见朕,他明知道只要一句话,朕就会来找他。”
小福子提醒他:“王爷在牢里,行事多有不便。”
皇帝摇头:“借口罢了,他就是不想见朕。明明是他做错了。”
他日日煎熬,彻夜辗转,无数次想冲进去质问。
质问他为什么不写信。
为什么想逃走。
为什么和公主一起消失。
孤男寡女在一起十天,有没有发生什么。
他快疯了,可那根理智的弦还堪堪绷着。
他不敢去问。
怕王爷承认,承认他想逃,承认他预谋已久,承认他的诺言全是哄骗。
他不知道,如果王爷承认了,他该怎么处置王爷。
他鸵鸟似的埋入繁杂的奏章中,似乎不去想,一切就都没有发生。
可王爷该主动向他解释的。
为什么不解释。
是默认了吗?
皇帝站了许久,直到全身僵硬。
子时的钟鼓声响了,烟火绽放,百姓的欢呼声隐隐可闻。
乌黑的大门像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皇帝袖中的手指紧握成拳,又颓然松开。
他转身离去,却又顿住脚步。
“仙醉楼新上了一款相思酒,给王爷送一壶吧。”
除夕夜万民同乐,连牢里的犯人都分到了一杯酒。
酒味粗粝,辣嗓子,不过没得选。
秦时行坐在稻草上,漫不经心地捻着酒杯。
子时已过,皇上不会来了。
明知结局该如此,但他还是忍不住心冷。
他研究过那么多帝王生平,读过那么多帝王传记,那条金科玉律深深镌刻在脑海——
帝王无情。
至高无上的权力,是每个皇帝毕生的追求。
他沾染过,所以皇帝的心中有了芥蒂。
这不是儿女私情能消弭的。
狱卒过来,给他送了壶酒。
秦时行认出这是仙醉楼的壶,自然知道是皇上赏的酒。
送他上路吗?
秦时行低笑,眼角却湿了。
他发现,两个半月过去,他都想不起和皇上相处的样子了。最后一次见面,是皇上的生辰,明明天不亮他就要出发,他们却还闹了矛盾,隔着一道殿门,无言对立。
由内而外的疲惫占据了脑海和四肢,他躺下,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皇上长大了。
先帝诏书中那个性温良善的幼子,终于长成了生杀予夺的君王。
当那颗心比铁还要硬,他就能坐稳那个位置。
他这也算……完成了先帝和摄政王的遗愿吧。
这就够了。
黄章安排好了一切,支走狱卒,打开牢房门,却还是想再劝他:“我还是觉得没到那一步,皇上在朝堂上仍然力排众议,压着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帮你转告皇上,肯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