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冰棺终于有了些融化的迹象,缓缓流下的水滴里他期盼已久的新生。
可是突然,一直扩散蔓延的红色停止了。
许昙眯着眼遥遥望去,看到黑红天空中不合时宜地出现一个光点。那光点速度太快,眨眼的瞬间就已然悬停在自己面前。
“呵......是你......”许昙发出一声短促的尖笑,狠狠咳出一口鲜血。他的灵力还在源源不断流失,可红色依旧没有发生变化,连冰棺的融化也随之停止。
“你.....你竟然没有死?!”许昙站起身,随意擦掉唇角的血迹,“你体内的魔核消失了。”
江晦依旧是堕为魔神的样子,墨蓝发辫垂在胸前,只是每一根看起来都松松垮垮,毛躁发尾翘起,用白色的发带虚虚扎着。
他着一身白衣,墨蓝长角立在发顶,下方是一双金色的眼。他静静望着面前疯癫的许昙,看不出半分喜怒。
“我说这么久怎么都没有反应......魔主......那个老东西骗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许昙如同疯子一般发出尖利的狂笑,“可是没关系......没关系!”
“就算没有魔核,你强行堕魔,体内的血脉也会承受不住......”
“你阻止不了我的,你阻止不了我的!”
许昙嘶吼一声,手上输送灵力的速度又一次加快,似乎想要冲破那看不见的桎梏。
江晦望着死死挣扎的许昙,冷冽的眉眼中终于出现一丝挥之不去的厌恶。他轻捻指尖,抬手触了触自己的发辫。
“他没有骗你。”他蓦地开口,声音像是一汪静静流淌的雪山巅的冷泉。
“我体内确实种下了魔核,你在另一颗魔核上动的手脚,我也全数能感受到。”
“那你怎么......”许昙怔然抬眼,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而后他突然开始喊叫:“不要说,不要说!”
许昙直觉江晦接下来的话并不是他想听到的。
可是那冷冽的声音还是不可抵挡地钻进他的耳朵。
“曾经空安佛子同我说过我的命数,两次截然不同的话,我一个也没有信。”
“第一次是——面善心煞,手沾罪孽,寂灭万物。”
“第二次而是死而后生,福泽天下。”
“我觉得第一句还和我沾些边,毕竟那时候的我确实存了些相似的心思。”
“你折磨魔核的方式真的很有用,那些日子,我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在剜肉中骨一般的痛苦之中。”
“强行堕魔的后果同样可怕,体内的两种血脉纠缠扭曲,魔息渐渐失控,让我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直到第二话的应验。那时我才知道,佛子还是还是有些本事的。”
江晦望向天空,血色蔓延到的边界便朝后缩了一寸,而后从边界的位置开始向上立起一层巨大的屏障。
“血色炼狱,说实话,你要做的事情,我本根本不在乎。”
“那就继续这样下去,继续不在乎!”许昙看到那屏障升起,扭曲的脸变得更为狰狞。他猛地扑上前想要刺进江晦的心脏,穿进他的咽喉,可是看不见的力量牢牢钳住他,但他根本无法再进一步,触上江晦的身体。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江晦没有把目光分给下方那个不断挣扎的蝼蚁一丝一毫,他仰起头,不知在看向何方,“这个世界对她很重要,就算她已经离开,应该还是不想看到它变成血色的难看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许昙发出疯癫的笑,“她?”
“原来你和我,一样可怜可悲!”
“你问过她吗,她想用这样的方式活吗?”金色的眼瞳淡淡扫过那个冰棺,水雾重新将其包裹,看不分明里面人的面容。
“你这样做,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你呢。”许昙笑声骤止,死死盯着江晦,像一条阴狠窥伺的毒蛇。
“我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江晦并不避讳这个问题,甚至颇为好心地加了一句,“不过估计你不会懂。”
阻止许昙不是一拍板下了的决定。
江晦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衣落落醒来之后的第二日,他们二人就离开了魔域,回到了什御海中央的古战场。那时江晦诞生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里,洛苡朝这个生灵投下了第一道注视。
魔神有半神之能,于是江晦心念一动,满目疮痍的战场变成了衣落落从记忆碎片中看到的模样。
“江晦,你真厉害。”衣落落发出一声由衷的夸赞,而后如蝴蝶一样扑进柔软漂亮的花海里。她只在记忆中看过,或者作为神祇在上方安静观察过,这是第一次她真真正正躺在这里,揪着花瓣,看着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