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练没说话,他是完完全全大脑空白。
他修仙不过一年多,还算半个俗世之人,概念里,帝王家与平民百姓有云泥之别,别说和对方讲话,便是瞧见片明黄色的衣摆都得下跪,谁曾想有生之年真的碰上个皇亲国戚!
半晌,云澹容叹息:“早该想到,余国府的大姑娘几年前就已经嫁给了三皇子,您应该是二姑娘吧?”
余幼琴默默地点了下头。
余国府的二小姐逃婚——这事非同小可。
他斟酌片刻:“不知余姑娘出逃这事,有几人知晓?”
余幼琴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只有顾姑娘和二位知晓,我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去身边的几个侍女外,也没有人认识我,爹爹说,若我真有那本事逃走,他会寻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姑娘替我嫁出去。”
原来如此,那位余国公也是真狠得下心肠。
余幼琴说完,又面露怅然。
过了会儿,她轻声道:“余府的二姑娘,这时候应该已经完婚了。”
“从此以后,我有的就是余幼琴这个名字了。”
“余姑娘,”江练勒马,扬声道,“马上就要到了,此处有灵泉,可需要再修整一下?”
那根发簪到底是公主所赠的东西,最后便换了块没有任何标识的玉。
自他们离开上个城镇已经过去两天有余,虽然姑娘家爱干净,也不常出来走动,但多少有几分舟车劳顿的疲惫,既然是要去投奔几年不见的亲人,还是衣冠整洁来得更好,余幼琴知晓他的好意,自然应了好。
越是靠近青云派所在之地,余姑娘眉间的忧虑之情就愈发浓烈,从马车上下来时差点一脚踏空,江练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摔下来。
余幼琴又是连连道歉又是道谢,她勉强笑了笑,神色间的不安仍然挥之不去。
想来也是,此去一程,前路茫茫,不知亲人是否健在,又是否愿意给她个安顿之地。
此处山间雾气氤氲,如临仙境,是个好地方,想来若是泡个热汤,应该能去掉几分体倦乏力。
云澹容已经去探查过一圈,对他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危险。
于是江练笑道:“那山林中有灵泉,姑娘可洗下风尘,我们就在此等候,若是有什么事,姑娘喊一声便可。”
余幼琴感激地道了谢,便取了衣物向那处走去。
哪怕已经有几日没好好休息了,云澹容仍然习惯性站得很直,他仰头望了下,这座山并不高,余幼琴跟着他们一路上来也不曾有过任何疑虑,“她多半是以为青云派在这座山上。”
江练就随意多了,他斜着靠在长木上,伸手折了根草,眨眼间就编了只蚂蚱出来。
“世人都这么以为,所以才遍访而不得。”
他笑道。
他原先也以为青云派和秋生剑宗一般,都处于巍峨山顶,没想到竟然在悬崖之下,而进入其中的唯一方式是一跃解千愁。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走这种路?
“也不知这几百年来,是否有上山寻死之人稀里糊涂误入青云。”
想长生者遍寻仙门而无果,弃生者反其道而行之,却误打误撞碰仙缘,那倒是讽刺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女子从山林里出来,那灵泉确实让人身心舒畅,她眉宇间的忧虑散开不少,看上去轻松了很多,余幼琴抱着换下来的衣服,一路小跑过来,整理了下裙袂,不好意思道,“久等了。”
“无妨,”江练应道,撩开帘子扶她上车。
马车继续前行,一路来到山顶,下车一看,此处仍然是山林连绵,不见屋宇。
见她目露疑惑,江练清了清嗓。
“姑娘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是修仙者。”
先前的夜晚,余幼琴看见过两人用火符点燃篝火,她虽然有几分不经世事的懵懂,但心思细腻,人也聪慧,隐隐对两人的身份和自己要去的地方多少有些数目,忽然听他们这么说,也不觉惊讶。
她点了点头。
“修仙一道,有言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江练面不改色开始胡扯,“简单来说呢,想得到就得先付出,想上天就得先下地。”
他突然讲这个,余幼琴一头雾水,明显是有话想说,但欲言又止了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点了头。
只听江练话锋一转:“所以想入青云,必得先入坤灵。”
余幼琴:“……”
原来是在给她做心理铺垫!
她面色一白,但还是掐着手,勉强镇定下来,低眉顺眼道:“我相信二位公子。”
只要跳下去应该就无事,但考虑到对方不会武,或许有个依靠会更加安心。
江练思考片刻,用手帕垫了下,伸出手,“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