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说不付啊,”小白脸抬着下巴,摆明了有恃无恐,他转头看向小二,目光阴冷,语气里威胁的意思很明显,“莫非你是觉得玄武门还会赖账不是?”
小二冷汗直冒,“不、不……”
话里话外透露出一种我便是不付你又能奈我何的意思。
若是打起来,客栈要遭殃,怕是一桌都收不回来,江练斟酌着,秋生剑宗的弟子腰牌是否可以派得上用场?不好说,这人瞧着是个心比天高的,恼羞成怒说不定反而起到反效果。
这世道,总是安分守规矩的人如履薄冰,大大咧咧踩在底线上的人肆无忌惮。
小二似乎是已经认命了。
还是得动手,江练叹了口气,正要起身,云澹容垂在桌边的手忽然一动,仿佛感应到主人心绪般,“守一”蓦地一亮,剑身氤氲出如玉般的光华,仿若波浪般的纹路便生生不息般地流动了起来,剑气与灵气一同爆发出来,霎时间直逼其面。
男子下意识往后一仰,脚步踉跄了下,剑上两颗宝石忽然一闪,应声而碎,风起云涌,不过眨眼的功夫,众人只觉客栈中忽然起了阵微风,无人反应过来。
唯独那人面色几经变化,视线落在“守一”上,阴晴不定,片刻,又动了动眼珠,紧紧盯着云澹容看,后者佁然不动,冷冷地与他对视,又过了那么几分钟,那人最终退后两步稳了稳身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顿饭我请,算是给两位赔罪了。”
话虽如此,他目光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把剑,只从口袋里掏了块碎银子,看也不看地随手丢过去,小二连忙接住,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比了个请的手势,那人又看了眼,收回视线,跟着上了楼。
风波到此终于搁下一段落。
吃完饭便回房去休息,一路无话,师尊的神色仍然平淡如常,江练心里忐忑,他在房门前驻步,踟蹰地想道晚安,可云澹容也停下了脚步,看向他,“我有话想和你说。”
该来的还是得来,江练在心中长叹,他闷闷地应了声,“是。”
屋中备着的茶是凉的,他倒了两杯,脑海里不断回想自己刚刚的言行举止,又想若是师尊发怒,自己还是老老实实道歉才是,这么一想,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
比起事情最后是否圆满解决了,那人是否确实支付了饭钱,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表现是不是让师尊失望了。
心思千回百转之时,两人已经对坐下来。
云澹容问:“方才为何犹豫?”
江练道:“他是玄武门的人。”
云澹容道:“你是秋生剑宗的人,更是我的弟子。”
他这话说得几乎不假思索,可江练却怔了怔,有那么短暂的一秒钟停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点头应道,“是。”
他的反应有些莫名,云澹容心头一动,用余光去看四周。
床铺旁的木桌上还放着未打开的行囊,屋内是客栈统一的布置,朴素简单,装饰摆放明明不一样,但一眼看过去,感觉居然和观山居里的大差不差。
有什么在脑海里蓦地一闪而过,他敏锐地抓住了那一丝感觉的尾巴。
那间屋子——是了,云澹容将符交予对方时曾无意间瞄见过那间屋子里头的样子,除了一些宗内统一发放的东西以外几乎别无他物,空旷整洁,只是那是他不曾多想,只以为是爱干净,现在想来,更像是没有常住的打算。
是有外出历练的计划吗?
未必。
云澹容细细思索着。
和他那两位师姐师兄不同,向南歌是灵秀山庄的大小姐,解长生是天都府上的小侯爷,两人对自己的身份有很清晰的定位,落叶归根也知道那个根在哪里,清静峰只能算是他们的第二个家。
但江练不一样,或许是在云澹容并不了解的那段过去里,他习惯于看人脸色,习惯于寄人篱下,他没把从小生长的地方当做家,自然也没有把秋生剑宗当家。
他习惯于漂泊无定的生活,在奋力扎根的同时也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江练,”想到这里,云澹容沉下声,他难得稍微说了点重话,“你是我的弟子。”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想要成为秋生门长老亲传弟子的人数不胜数,既然成为了,那就堂堂正正地走下去,若是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值得,那其他人又该怎么办?
“若你轻贱自己,那也是在轻贱他人。”
江练条件反射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张嘴想应是,就在要说出口的那瞬间,鬼使神差间,一个想法浮了上来,他有些迟疑地轻声问道,“那……若像是刚刚那样的情况,我觉得不对,但又不曾出声,师尊可会觉得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