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歌瞧他是真的喜欢便放下心来。
一玩就玩了过头,台上的人来来去去,那晃晃悠悠的流苏就没停下来过。
江练逼着自己把注意力移开,随口道:“说起来好像一直没看见溪公子。”
“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那位惜公子在阵中,”向南歌接道,“似乎是在看天。”
看天?
江练回想了下,他们也进出过好几次了,那阵中的天空同外头的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也幸好师姐没有问,要不然溪风月的来历实在是不好解释,若非师尊亲口承认,他大概会往借尸还魂那个方向去想,但到底是个有血有肉有气的大活人。
他想想如果自己一觉百年,醒来发现记忆丢失了一大半,亲朋好友也大多都已作古,大概会觉得怪寂寥的吧。
想想又觉得不放心,便打算去看一看。
三人朝阵法走去,走了会儿,听见身后有声音——有人匆匆忙忙跟上来,转头看去,那人宽袍大袖,走路生风,分明是无极。
江练还在奇怪,对方已经快步走到他们面前。
云澹容知道他要说什么,便微微一笑,拱手行礼:“恭喜真人喜得爱徒。”
听他这么说,显然是不在意了,无极面色一松,笑着点头,“还得多谢云长老。”
哦,江练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事,抢徒弟确实是修仙界的大忌,闹成不共戴天之仇也是有可能的,那位顾姑娘的天资应该是相当不错,无极真人才会有这样的顾虑。
好在云澹容是真的没有这个打算。
跟顾飒比起来,他的天赋可谓是一般。
师尊当时为什么选了他。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又很快消散。
就像师尊说的那样,既然不会改变现在的关系,那知不知道也不重要了。
这会儿已经入了阵内,不远处,有道红色的身影散漫地盘腿屈膝,仰着头,神情若有所思——溪风月果然独自坐在那看天。
江练走过去,也有模有样地跟着看了看,蓝天白云,一无所获,“您在看什么?”
溪风月仍然抬着头,迎着日光的眼睛微眯,透彻得如同阳春三月里的碧潭,他屈指敲了两下膝盖,没有回答,只是慢吞吞道:“我昨晚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溪风月道:“鸡为巽,最后一步为何不能是巽位?”
听见这问题,准备离开的无极真人也竖起耳朵,放慢了脚步,转头看了过来,明显是好奇。
江练一愣,下意识想说昨天不是问过了吗?
还没说出口,他反应过来。
既然这问题师祖之前也问过,那这会儿再问,显然不是同一个意思。
听他这么说,向南歌思考片刻,慎重道:“那口诀听上去略显儿戏,但师弟他向来随心所欲,我也并未追问。”
“可是有何不妥?”她又问道。
“不妥啊——”那道懒洋洋的尾音拖得很长。
溪风月歪头,似乎在斟酌,片刻后,他在众人的视线里徐徐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抬头打量片刻,随后胸有成竹地迈步,目标是艮位——那是口诀的第一步。
随着他的挪动,阵中迅速浮现出乳白色的水汽。
溪风月跟着念道:“山上有云雾。”
那道浓墨重彩的身影在淡雾中辗转,脚步声听上去很轻快,最终于泽位站定,“雨积留为泽。”
水汽凝固沉底,传来滴滴答答、细细碎碎的声音。
“接下来是雷劈柳,按理来说,是得避开不可,”瞧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溪风月的说话声,尾调上扬,含着笑意。
“但迎难而上,鲤鱼可跃门。”
待他慢悠悠地说完,最后那个字的尾音已经落在了震位上。
“雷是震位,但震位也是龙。”
天色突然一沉,目光所及的景物全都暗下来,像是笼了层铺天盖地的煤炭灰,江练抬头看去,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蓝天里隐约飘来遮天蔽日的乌色,眨眼间已然黑云压城,竟是暴风雨的征兆!
这一步和他们之前走的已经不一样了,当时走的是巽位,除了几阵清风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到了这里,只差最后一样事物。”
那人的语气听上去胜券在握。
只见溪风月旋身,头也不回地往某个角落走去。
江练还在云里雾里,云澹容眉头动了动,隐约抓到了什么关键。
云、泽、龙……
他神色蓦地一凝。
恰好溪风月也停下来了,他低下头,眯着眼睛,似乎是在仔细端详面前小小的、平平无奇的一寸地。
那个位置是……
江练搜肠刮肚地想着。
灵光乍闪,还没踏踏实实地尘埃落定,身边人忽然抬起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嘴唇,从齿缝里落出来的只有一个很轻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