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芯走上前,坦然道:“大家别惊慌,我们只是来问些事。”
他举起自己的双手,以示自己毫无威胁,“我们什么都没带!”
一片熙熙攘攘间吵得一芯几近耳鸣,总算有一名举着铁铲莽夫大声喝道:“你们身上穿的,是展家人的服饰!”
“哦,那我换一套。”一芯便要将捏个诀自己换装,帝君缓缓站在他前头,两人在众人仇视的眼神中不慌不忙地走过,他问道,“舒子晋葬在何处?”
大家似乎都不愿意提起这个人,语气中皆是防备,一片吵吵闹闹中,仍是那个莽夫出声。
“你是何人,打听他做什么?他都死了这么久了,我们也被逼迫沦落至此地,你们为何还不善罢甘休!”
这段台词被一个看起来不识大字的莽夫说得如此顺畅且酣畅淋漓,可见在往日应有过不少练习。
“我是风清道长,旁边这位是云淡道长,不是什么展家的人,你们大可放心。”一芯随口胡掐起来,半真半假道,“我与师父来到畅虹涧,身无分文,只好偷了两件展家的衣物来穿穿,他们现在呀,过得可惨了,整个畅虹涧的人都生了一种怪病,展家上下一个男丁都没有啦,要不你瞧瞧,这衣物都是不洁净的,要我们真是他们的人,能这样招待我们吗?”
两人身上的灰皆是在展家祖坟打斗时留下的,还带有一股尸臭的气味,真真假假,庆幸那莽夫也还算是有几分理智,以往展家人皆是先说几句替天行道的话再来打砸抢,这两人既没带武器,也确实不像来闹事的样子。
但那莽夫言辞谨慎,多问了句:“那你们来干嘛?!”
一芯忖度着,看这情形,舒家是恨不得展家死全了、祖坟被掘得更深些才好,如若让他们得知了解舒子晋之事,是为了疏解展家祖坟那厉鬼的戾气,恐怕连门都进不去。
他只好指着黑压压的天,胡说道:“在展家偷了衣物时,舒子晋曾现身告知我和师父,说他死得冤,死后还害族人迁徙,要我们为他洗刷冤屈。”
十分沉静的静默中,方才连成一线的舒家人,自动让出一条道,中间走出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皱纹横生的老人家,他拄着拐杖佝偻着腰,一步一步走得何其慢,两旁的人见他出来,忙阻止道:“舒爷爷,你怎么出来了,你快些回去歇息,你年纪大了,也经不起折腾,这边有我们就成了。”
那舒老爷爷到得帝君和一芯面前,那沉静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打探,随即扔了拐杖,颤抖跪在面前:“我儿,冤死,我苦守多年,终于等来了你们……”
干涸的眼眶含着两行清泪,帝君和一芯扶他起身,将拐杖放到他手里,问道:“舒子晋是你儿子?”
“正是。”
可真没想到,舒子晋他爹竟是个长命的,活到现在还无病无痛、能吃能睡的。
舒老爷爷支撑着起身,随即招呼众人:“你们都散了吧,都干活去,不用管我。”
众人叮嘱一两句后,便都如言散去,唯有那莽夫将铁铲放好,上前扶着老人家:“舒爷爷,我跟你一起吧,你一个人,我哪放心啊。”
“舒扬,你也干活去,别天天跟着我这个老不死的。”舒爷爷一步一颤地拄着拐杖,舒扬二话不说将他背到身上,“你这样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呀,可别耽误了人家。”
舒家村实在是小,没几步便走到了舒爷爷家,舒子晋葬在家后门处,只鼓起小小的一个坟头包。舒扬小心翼翼将舒爷爷放下后,便自动自觉地干起活,招待起客人来,随即扫地洗碗,完成后对舒爷爷大喊一声去耕田了,只留他们三人在里头。
舒爷爷回忆起舒子晋时,对其是十分思念及赞赏的,舒子晋从小饱读诗书,为人孝顺,舒家人皆以他作榜样,后来出了那档子事,令整个畅虹涧的人都为之一震。
当时荣语被人发现让人奸污后杀死,被人找到其尸身时,手上紧紧抓着的,是舒子晋从不离身的玉佩,各族长老以此认定,舒子晋是作案时慌忙之下才将玉佩遗落。
舒子晋被官府押去刑堂时,还在处理家族事务,面对各族长老的质问,他之所言无一人信,他说自己与荣语参加完百花裳宴后,因与荣语有婚约的冉翰林有事先行离去,托付自己将荣语送回,因大家皆知荣语与冉翰林早有婚约,冉翰林与他又情同兄弟,岂会越矩?当时荣语坐在马车内,他可是在外骑马而行,与荣语互相避嫌,根本无法近身,哪能安这罪名在他身上?
可那时,他无法解释,他从不离身的玉佩为何不在他身上,亦无旁人为其佐证,他身在何处,所做何事。他百口莫辩,一冲动,便当场自刎,以死明志。可在旁人看来,却是畏罪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