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还有谁这么慷慨,愿一命抵一命?
活冢外春意盎然,王一新被领进院落,院落挂满红绸布,囍字贴在窗棂上,龙凤烛台未燃尽,滴滴蜡油堆叠成形,他四处张望着,恍若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与林则仕成亲那天,那时,林则仕容貌完好,身无残疾。
唉。
“你还想去找回他和翎枫么?”薛久加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善解人意地为他着想,明晰他死过一回,定然是想见故人,他心里最放不下的,可不就是他们两个么?
王一新既明了他对自己的心意,便再也不能随意耍流氓,他轻轻地应了一声,便说道:“久加,你的恩情,我来世再报。”
听他这么说,薛久加便知他心中所想,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便恢复往日沉稳,只点点头,便道:“翎枫,他现下是帝后,他找你容易,你找他,难。”
话毕,他苦笑一声:“就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你。”
“他怎么成了帝后?现下都盛行男风了?”王一新想起轮回镜中最后所见,是翎枫臂间的错落的疤痕,凸起凹下无一平整之处,气道,“那个萧穆寒做皇帝了?”
薛久加轻笑两声,咳了几下,才道:“你倒是跟以前一样,丝毫不忌讳,只是你怎么知道?”
王一新开始睁眼说瞎话:“你不懂,其实我睡在上面,你说什么我都听见了。”
薛久加老脸瞬时涨红,用手凉着自己的脸颊,天知道自己当他是已死之人,是说了多少没脸没皮的情话。
“不过,找翎枫之前,我要去呼南县。”王一新从怀里掏出纸笺,上面金光闪现着呼南县。
“这地方倒是不远,我跟你一同去。”薛久加转身便收拾包袱,随意塞了几件衣裳,挂着药箱便要出门。
方出院落,清秀俊俏的男子携着新婚妻子,要来给薛久加请早安,却见他要出门的形态,身旁还站着一名青年男子,那男子神态俊朗,桃花眼微微上扬,在谷中从未见过该名男子。
“师父,您要出远门?”念一轻声问道。
薛久加愣了愣,才想起按照惯例,今日念一要领着妻子过来给他请安,王一新醒来,他便将这惯例忘得干干净净,为了满足私心,在王一新怔楞之时,便拉着他到高座:“来来来,一新你也来。”
“师父,请喝茶。”念一给薛久加敬了杯茶,他接过后随手给了红包。
“早生贵子。”
“师……”念一的表情似有些为难,一旁的妻子推搡着他的肩膀,提醒道,“你傻呀,喊师母嘛。”
薛久加一口茶差点喷出,可他忍住,优雅地咽下去,道:“你喊他新哥就可以。”
妻子羞愧得低下头,双手奉上:“新哥,请喝茶。”
“这下可好,自己儿子的没喝到的喜酒,喝到你徒弟的喜茶。”王一新甚给面子地回应,“愿你们互谦互让,多些沟通,以免……误会重重。”
念一走的时候还悄悄对妻子说:“都让你平日里不要看那些书籍,要不是师父不介意,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妻子敲了他一榔头,笑道:“你傻呀,没看你师父高兴的。”
薛久加温文尔雅地笑了一路,到了呼南县嘴唇依旧上扬着,王一新打开纸笺一看,上面显示的地点今日已变,慢慢地出现了梁字,他们在一茶棚歇脚,问倒茶的小二。
“这附近可有什么名字带梁的地方?”
小二嬉皮笑脸道:“除了梁家村,其余带梁的地名一律祛除了。”
“梁家村离此处还有多远?”
“若是快程赶路,两日便到,若是慢慢行走,还得走个三四日。”
王一新扔了几两碎银,薛久加问他:“你去梁家村作甚?”
“找他。”
“可他不在梁家村,两年前一道圣旨,林家已被发配充军,男的充当军力,女的充当军妓,全家上下,无一幸免。”
王一新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仅是这样,如何能解他心头之恨。他们害真正的林则仕毁容哑声,他们害小翎枫温饱度日都成了奢侈,他的心愤懑难忍,在即将爆发之时,杯中浅黄凉茶已在眼前。
满头满脸的凉意浇了怒意。
他低眉瞄了一眼,问道:“那翎枫呢?”
“听闻……”薛久加瞧着他的神情,犹豫答道,“他不认翎枫,怕翎枫给林府招来杀身之祸,毕竟当时穆王爷名声不太好,先皇亦不怎么喜欢他,他……便与翎枫断绝父子关系,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纸笺上的梁家村渐渐清晰,他依着轮回镜中所见寻路,薛久加在身后不紧不慢地紧跟。
果然在梁家村的小屋的院落中,一个两岁的孩童坐在地上,抓着泥土往嘴里放,眉眼张开的禾儿急忙阻止,急急道:“羽儿,这个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