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他听不见,急切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哽咽。
喜欢,我喜欢,我喜欢啊。
他方一回头,丝毫不留。
他不愿听。
怔楞中,花瓣上衍生出一抹青白,如同透过窗棂的天光,笼罩那人并不安然的睡颜,他睡觉喜欢面向里头,夹着轻薄的被褥,余些搂在怀里抓紧,轻颤的背脊被墨色愈深的疤痕布满,仿佛是被火烙过的痕迹,依旧滚烫无比,而他却忍耐至极。
他说疼。
他在哭。
他说为什么不护着他。
他问为什么不信任他。
他骂凭什么要欺负他。
他的回话哽在喉咙,堵在心头。
当他欲触及曾爱抚的背脊时,天光黯淡,青白倏然散成缕缕轻烟,落至昏黄无边天际,而后金光如天边湍流,缓缓注色入本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他稍一靠近,花骨朵灵动地向他张开怀抱,一阵清风撩过,五片花瓣慢悠悠地脱离花托,向天际飘荡,而后如看过的金树银花,在空中绚丽炸开,泼洒成一地金黄,坠落的昏黄落叶,配着错落的落英满地。
天空飘洒的落叶落到枯瘦指尖,他摩挲着失去生命的脉络,轻轻放在干裂的嘴边,贴近瘦削的脸颊,感受这透支生命的枯叶干涸、易碎。
本想放在手里心好好护着的。
本该放在心里要好好偷偷爱着的。
踏着一地易碎的枯叶,如同他们之间的过往,只配落在脚底下,被人踩得七零八错,如何拼凑也回不到从前。
落英金黄,好景常有,佳人不再。
匆匆爱过几载,却换他半世悲哀。
晚了。
一切都晚了。
谋反、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他一条不占,但他依然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他伤透了那人的心,他从未好好安抚过那人的委屈。
他要逼便逼,自己算得了什么?
反正这么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你回来,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永远不责怪你。
我只要你回来。
犹如有人拽着他的喉咙,令他喘不出气,阖眸下现出模糊的人影,七窍流血,血污满面,一遍遍强硬地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喜欢,我喜欢的。
我喜欢你的洒脱肆意,我喜欢你的快言快语,你是我此生到不得的风景,于是我想将这片美景藏在心里,终究是我越了界,是我贪得无厌,是我欲壑难填。
手边的金黄,连同天边地上的昏黄,倏然消逝,野花藤上的五颜六色逐渐褪去,全数散尽在天空,颗颗墨滴从天而降,徒留窒息的黑暗。
“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我生命中所有的光和彩,都是你带来的。
你走了,回忆不留,连光和彩都要带走。
我什么都不剩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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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久加依照王一新所言,待他服了忘丹十五日后来替他望闻问切,他心中百般不愿,可既然承了王一新,便该说到做到,仓促失措的黄翠曼始料未及,匆忙间依着待客之礼将他迎入厢房。
他定眼一瞧,也微微心惊。
不过十五日,却如过了十五年般苍老。
黄翠曼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瞧着,关心道:“薛大夫,我夫君他怎么样了?”
薛久加擒起他的手腕,为他切脉,不经意问道:“他昏睡多久了?”
黄翠曼每日给他下蒙汗药,算起来,也足足有三日了,自从他那日突然发狂,更是下了双倍的量,迟疑答道:“三日有余。”
“为何给他下蒙汗药?”薛久加凝眉质疑,不轻不重的语气,倒让黄翠曼心虚,后者支支吾吾地答道,“我夫君,他近日染了疯病,安神汤药已喝了许多,但一醒来便要发狂,我们无法,只好给他下了蒙汗药。”
闻此言,薛久加转向黄翠曼,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问道:“我们?”
本就做了坏事心虚,黄翠曼心里没有那么多坏心思,一时之间转不过弯,待他质疑的眼神逼得她几近面缚归命时,才灵光一闪,紧张答道:“我和母亲。”
薛久加狐疑地看了她两眼,再次问道:“疯病从何说起?”
他的疯病同自己无关,心坦坦然,便不再那么惊慌,于是黄翠曼平和道:“此事我亦不清楚,那时我尚在青岳城,不若我替你问问家仆。”
待知情的家仆上来时,薛久加写好一张药方,借口将黄翠曼支开,问道:“你说,你家老爷的疯病从何说起?有何症状?”
家仆恭敬道:“薛大夫,那日老爷同那男子跑出去后,你喜酒未饮便离去,无多时老爷便回来,倒在门口吐血不止,他不停地喊着叫大夫,于是大家都急急忙忙去找大夫,可他醒来,就开始每日到一个破庙中,他将破庙上下翻遍了,我们也不知道老爷在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