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先教你名字。”
柳承午猛的抬起头,看起来竟有些紧张,柳栐言换了张没写过的白纸,在上头正列着写下两行名,因着都是三个字组成,并列在一起便十分工整,他怕那人认不开,想了想还是在每个字中间添一道竖线,分好了才开始解释每个字的意思,柳承午低头听着,视线却始终没从首字上挪开。
他第一次见到主人的名字,也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名字,现在这般并列写在一起,挨着的首字在不同字形里就愈发显眼。
一样的笔画,一样的结构,柳姓。
主人的姓。
天下姓为柳的人多不胜数,可柳栐言的柳只此一个,主人赐的柳姓只此一个。
暗卫从来轻如草芥,何曾被允过识字,何曾被予过名姓,怎知到了主人这会破个彻底,他还记得主人给他取名时说的话,承诺的承,正午的午,柳承午,
柳承午...
“主人,”
柳栐言不厌其烦的写幼童识字时才会用的笔画图,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只觉得划开安静的那声唤像润了水汽般隐着些微湿泽,他扭头去看,那人却又平稳如常,害他以为先前那点微不可察的颤音是自己的错觉,
“怎么了?”
“谢主人赐名,”
那人说的极轻,柳栐言却莫名觉得比当初刚替他取名时的应是还要郑重,便觉得又奇怪又想笑,
“现在才想起来要说这个?”
“属下知错,谢主人赐名。”
倒固执的像是只愿说那一句,柳栐言看着那人叩伏下去的身子静默半晌,才抬手一下下抚顺过他半落在地上的头发,
“没什么好谢的,我又不是为着你谢我才取个名字出来。”
“属下明白。”
可明白归明白,因之而涌上来的某些东西却不是轻易就消的下去,柳承午抵着地面,主人捋在他发间的手指慢腾腾的顺,便一路酥麻到心里去。
主人,
他的主人啊。
柳栐言醒时昏沉的厉害,一时都要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地。
昨日他指导柳承午习字太过投入,以至于想起初衷时药罐里熬着的药已几近煎干,快露底的药汁闻起来苦的要命,连柳栐言这种常年混在药材里的医生也有些受不住。
柳承午见主人面无表情地捏着布把药罐端开,一时不知是该按吩咐接着写字,还是该为自己忘了顾火候而请罪,而就这么犹豫了一小会时间,他的主人已经重新换了个罐上去,又自力更生地添水抓药,一连串举动做下来行云流水,半点没给他插手的机会。
柳栐言把药罐盖子合上,正准备拖只有靠背的小竹椅子过来等水开,却撇见那人明显局促起来的坐姿,便踱到他身边去看那纸上的字,
“怎么了你,写坏了?”
“主人,属下去顾着药,您歇着吧。”
“顾药不也是歇着,”
柳栐言忍不住笑道,
“再说,你还能边写字边顾药呢,能耐成这样?”
柳承午回不出话,他现在写字的水准连稚童都还比不上,哪里敢保证说自己做的到,可这该是下人做的事情又怎敢劳烦主人屈尊动手,他兀自摇摆不定,却是被几声敲响打断思绪,柳栐言食指尖敲点着纸面,等那人回了神才开口下命令
“你习字,我顾药,没得商量。”
“主人...”
“没得商量。”
柳栐言现在倒有些明白江卿的意思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迟疑忤逆,还真是被他惯的长了些胆子。兴许是主人在身旁站着看比坐着看更具压迫力,柳承午重新拾笔写字比起方才又要紧张不少,几次写到一半卡住,下意识想挡又不敢挡的样子。
看来这惯出来的一点胆子,也不过是一点罢了,柳栐言耸耸肩,决定安分守己的回去顾他的药罐,虽说这事只要分出几分心思去惦记着就足够,可只要他坐在柳承午身边就忍不住要仔细打量那人划笔的动作,而这其中到底有何乐趣,柳栐言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太明白。
水烧开的过程出乎意料的慢,柳栐言没别的事做,只能半敛着眼睑盯那罐盖,夜风一丝丝滤进来,又清又凉的,舒适到惹人犯困,柳栐言用撑在扶手上的单手架着盹了一下,再眨眼时那人正半跪在一边,将罐里的药汁倾进一只碗里。
他坐在那想了一会也没寻到那人靠近时的记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睡过去了片刻,柳栐言本就是初醒无法马上清醒的体质,何况是在深夜里睡上那么一小段时间就醒过来,因而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看着虚空处发愣,倒是柳承午见主人醒了,放下倾到一半的陶瓷罐子,往他跟前膝行了半步过去,
“主人,您去歇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