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阔不怕十二楼,更不将那道杀令放在眼里。
十年磋磨,没有消磨掉他藏在心底的少年意气,若论风流,只怕他也是个不逊楚遥的。
杀了那两个长老之后,两人其实一直都还在杭州,未曾躲着避着,反倒是大大方方地游山玩水。
期间,卢拾和钟云曾传信来过,依旧是老生常谈叫他们二人找个地方避祸。但江阔和莫问期并未从命,反倒是找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庄子住着。
算起来,这还是江阔头一次知道莫问期的家底。当年,莫问期虽只是在十二楼挂了个名,但总归赚了不少,他没有买庄子铺子,反倒是全换成现银和金叶子,一半存在银号里一半藏在当年他十二楼住的院子里。这些日子,从苏州到杭州,江阔的玉佩一直被他收着没用。
从前,他装乖卖惨地花着江阔的银子,现下他随意抖出些银钱便能买个庄子铺子。那日江阔不过是夸了一句院子好看,莫问期竟直接买了下来。
南边湿气重,一到秋日雨更是不断。
这庄子难得有一眼温泉,屋主围着泉眼修葺庭院,正好将那一汪温泉水圈在枫树和矮松里。
此时二人正坐在温泉边的廊下,莫问期指着那个大包裹:“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江阔将银票拿出来点了点:“留着呗,反正我小时候也花过他的银钱,现下再用一些也无妨。”
莫问期微微蹙眉:“我们有钱,何必花别人的?”
这话冒着酸气也冒着孩子气,江阔倾身问他:“何时这般计较了?难不成还找人将东西送回去,被人发现了岂非抓住钟云的把柄。”
莫问期转过头去不理会他,将那包裹抬手便扔进屋里,顺手将银票也一并丢进屋里。江阔知道他在这种事上总是小心眼,便挪到他身边,用肩膀碰了碰他。
“气性怎么越发大了?”
“我是觉得他太过操心,白想这些。”
钟云倒是个操心的性子,但也不是对谁都这般上心的。这些年来,也就是江阔还有这点面子能叫他惦记,甚至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也冒险送信来。
江阔干脆靠在他身边,讲起他们小时候的事。
“其实,钟云根骨不好,一点儿也不适合练武。但是他自小在楼里长大,懂得比我多很多,所以我教他练武他帮我躲其他人的找茬。”
莫问期:“为何找茬?”
江阔道:“因为我天赋好,难免被同龄的孩子嫉妒,十二楼那种地方心善的人没几个。”
也是,即便是黄钟南吕也总看不惯莫问期,何况是那些自小拼杀的死士。十二楼养死士和养蛊差不多,只要留下强者,那些孩子自小修炼,实际上也是自小拼命。没本事或没头脑都没法好好活着,但有本事的也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难免受暗箭。
江阔继续:“从前练武也总有犯错的时候,长老要罚,大多是钟云帮着躲过去的。他聪明,又知进退,在年长的弟子面前有些面子,长老也都有些偏疼他。有他帮我,鞭子换成棍子,棍子换成不许吃饭,但他也总会伺机给我送些吃食来。”
“他待我和亲弟弟一样,这些年来,楼中也只有他牵挂我的安危。”
莫问期原本还在听故事,这句话一出他便又面色不好:“只有他?”
江阔无奈:“你怎么听人说话只听一半,前半的话你不听的吗?他待我像弟弟。”
莫问期一用力将人搂进怀里,轻声道:“我只是有些后悔,当日,我若能多在十二楼内待着,说不准能早些遇见你。”
江阔却摇摇头:“我知道你不喜欢十二楼,我也一样,何必无谓烦恼。”
说完这话,江阔掐指算了算时间,也觉得对不上。莫问期看出他在想什么,轻声道:“我也不是师父一离开就脱离了十二楼的。”
“哦?还有这事?”
“我自小长在十二楼,倒不是说情分,但可利用的地方还是很多的。”莫问期是楚遥的徒弟,也是极出挑的杀手,柳无眠的那些徒弟都比不上他,“而且,当时师父离开之后,柳无眠并没有向外人说明情由,连我都是大半年后才反应过来。”
楚遥消失后,柳无眠也曾到他面前惺惺作态,旁敲侧击过。
因着他师父那个无牵无挂的性子,世上能让他上心的人太少。师祖离世,他们师兄弟又闹掰了,算起来,能在楚遥心里有些分量的也就剩下一个莫问期。虽说当时莫问期年纪也渐渐大了,放出去在江湖上也是一号叫得亮的名字,但毕竟是楚遥亲自挑选的徒弟,又悉心教导多年。柳无眠不曾即刻发作,应当还是有别的考量的。
莫问期回忆起当时,只觉得姜还是老的辣:“当时,我并不知道内情。还以为师父只是出门去了,我照常在楼中住着,有时心血来潮也帮着跑两趟任务。我不怎么和楼中的人打交道,但柳无眠到底是师叔,所以回到楼里时会去见一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