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绪之做了糯米饭,家里没有肉,他就炒了两个素菜,虽清淡,但在锅里时色香都已经全了。这时候用不上墨沉霜,他就靠灶台另一边儿看着温绪之。
这厨房不大,站了两个人便已经有点转不开身。温绪之的风度就在此时现了出来,就是做菜时不曾弯了背脊,在这狭小空间里转身也非常自若。
炒白菜里浸了醋汁,酸口一向是南霄省的人所喜欢的。温绪之又剁了一点辣椒,下锅前手一顿,转头看向墨沉霜。
他问:“能吃辣吗?”
如此清雅的人下厨也是道墨沉霜没见过的场景,他本都看入迷了,听见问时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又笑弯了双眼。
“能,”他道,“我什么都能吃。”
温绪之颔首,将辣椒沫撒下去。这一下就呛出了味,不油腻,闻着让人食欲大开。墨沉霜嗅了几下,肚子忽然响了一连串的声,让温绪之也侧了目。
这一侧目就见他脸色有点儿红,眼神也颇为闪躲,竟是为了肚子叫而不好意思起来。温绪之看了眼旁边快熟的饭,在旁边小篓里翻了翻,拿出个柑橘递过去。
“稍垫下,”他伸手,对墨沉霜道,“应是能开胃,不够还有。”
墨沉霜垂眸,那亮眼的橙色圆鼓鼓的,躺在这人白皙的掌心,反衬下非常漂亮。他接过来,没有让自己的指尖触碰到温绪之的手。
“够了,谢谢温先生。”他把橘子剥开,眼睛倒还一直在温绪之身上,又问:“你吃吗?”
温绪之摇头,还垂眸专注在手上。墨沉霜捏着瓣橘子,许久后还是一股脑塞进了自己嘴里,橘汁酸甜,他含了好半天,那剥完的橘子皮揉在手中,不知要做什么。
糯米饭的蒸气已经冒了出来,恰好炒菜就出锅了。温绪之将菜装盘,墨沉霜立刻直起身,很自觉地给端出去了。
温绪之开柜拿碗筷,他家的餐具都是素色的瓷,非常简约。墨沉霜就等在他身后,等着往外端,反正就是要帮一把。
入座后温绪之倒了两杯茶,因墨沉霜是客人,于是请他先动筷。墨沉霜尝了菜,“嗯”了一声道:“好吃!”
的确好吃,虽没有荤腥,只素菜也爽口下饭。
温绪之夹菜,道:“谬赞。”
他吃东西时也非常斯文,墨沉霜偏了头就没转回去,温绪之倒像是察觉不到他的目光,非常坦然。两人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期间主要是墨沉霜在说话,打听到温先生是新到此地的,还给介绍了鹿溪镇和附近的几处地方。
温绪之的手艺不错,两人把菜吃得一点不剩。末了墨沉霜咬着筷尖嚼最后一口饭,低声道:“还真看不出来啊。”
“嗯?”温绪之看他,笑着问:“看不出什么?”
“哦,我是说,那个......”墨沉霜有点紧张,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诚实地说出心里话:“温先生看上去不像是会做饭的人。”
他看上去就是读书人,身上又也没什么人情味儿,根本不像会下厨。
温绪之失笑,这话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可其实他从小就自给自足,而且还很喜欢研究菜谱,这没什么丢人的。
他对墨沉霜道:“你看上去也不像是无家可归的人。”
这一句就让墨沉霜耷了神情,道:“我真的不能回家,”他目光真挚地求同情,“我爹娘肯定不要我了。”
肯定不要我了和不要我了是两回事儿,温绪之垂眸在他那一身打眼就知是好料子的锦袍上看了看,揭穿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今日闯了祸,”墨沉霜看见了他的目光,道,“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如此啊,”温绪之点点头,顺着他道,“人命关天,那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墨沉霜抿嘴,问:“你怎么不问我闯了什么祸?”
温绪之放下碗,很无奈地叹了一声,心道也不知这人是心性纯良到了何等程度,才能追着人讲自己的故事。他避之不及的事在墨沉霜那里就都变得截然相反,这让温绪之觉得很诧异。
“你若是需要将此事一吐为快,不才愿意倾听。”他像是教导,很认真地对墨沉霜道:“但既是与家中相关之事,还是不要多说为妙,给坏人听去了也是不好的。”
墨沉霜鲜少遇到这样不喜欢打听别人事的人,他低了声音,像是嘟囔,道:“你又不是坏人。”
屋门并没有关,阳光进来,叠闪在他睫间。他又年纪小,坐在这样的明亮里,一垂眸就好像是受了委屈,倒让温绪之有点自责。
他微笑,问:“你怎知我不是坏人?”
“不像,反正不像。”墨沉霜抬眼好好地看他,那点日光也照着温绪之侧脸,那无暇又白皙的肤上极细的绒毛他都看得清,也看呆了。这哪像是坏人,分明是高躅人间的仙。